沐芸轻轻拉了下崔笑梅的衣襟:“笑梅姐,医官说,军营里的止血草告急,咱俩去周边镇子上的药铺转转,看能不能弄些回来。”
崔笑梅点头:“这个要紧,大战在即,需要大量的止血草,咱们快去吧。”
姐俩儿上马出了军营,奔向附近的镇子。
离开军营七八里远,路过一片柳树林,听见里面传出砰砰砰的砍树声,此起彼伏,许多百姓从柳树林里推出一车车的枝条,沐芸觉得奇怪,便勒住了马头。
“老乡,你们砍这么多的柳条做什么?”沐芸好奇地问道。
“编柳条筐,卖钱。”一个老汉乐呵呵地说道。
崔笑梅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在我的家乡,也常有人编柳条筐换钱。咱们快走吧。”
沐芸松了缰绳,正要前行,老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沐芸的注意。老汉说道:“难得呀,一个箩筐比平时多卖一倍的价钱,还有多少要多少,这下可发财了。”
看着一车车的柳树枝,沐芸自言自语道:“编柳条筐不是应该趁着柳枝最嫩的时候吗?这柳条已经长粗了,有些晚了吧?”
崔笑梅也道:“是呀,已经过了编柳条筐的最佳时候了。”
一个推车的后生随口说道:“人家急等着用,给的钱又多,我们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编筐了。”
沐芸更觉好奇,现在兵荒马乱,离此不远就是战场,这个时候,为了避祸,东躲西藏还来不及呢,谁这么有闲心,专门收购柳条筐?
再说,老百姓家里一般都有现成的柳条筐,如果只是干普通农活儿,借来使用即可,根本无需现编。看来,这些柳条筐一定有特殊用途。
沐芸上来了刨根问底儿的劲头,向崔笑梅使了个眼色,两人牵着马,悄悄尾随这些砍柳条的百姓,进了村子。
躲在一堵墙后,沐芸定睛看去,只见村里打麦场的空地上,已经堆起了小山高的柳条筐,有些村民干脆在现场编了起来,只听有人高声说道:“大伙儿抓点紧,手上用点力,编的密些深些,越密越好,越深越好。”
崔笑梅嘀咕道:“这些柳条筐,比农家常用的大了好几号,到底做什么用?”
沐芸道:“咱们做好隐蔽,我倒要看看,这些柳条筐到底运往何处。”
还好,没用太久,就有人赶来十几辆马车,将柳条筐装上,拉出了村子。
沐芸和崔笑梅远远地跟着,足足走出了好几里路,再要向前,崔笑梅却一把拽住了沐芸:“芸儿,别走了,前面好像快到戎军大营了。”
沐芸观察了一下周边,指着附近的一座小山,道:“咱们爬上那座山包,站得高,看得远。”
两人到了山顶上,再往下看,顿时惊呆了。不远处,果然是戎军大营,那十几辆马车,全部进了营门。
崔笑梅看向沐芸:“芸儿,你说,戎军要这么多柳条筐做什么?”
有过营州守城经验的沐芸,恍然明白了:“不好!他们这是要挖地道,他们想从地底下攻进梁京。”
“是吗?”崔笑梅也被惊住了,“这可太危险了,咱们快回去吧,让殿下通知城里,赶紧做好准备。”
沐芸面露难色:“可是,咱们不知道他们要从哪里挖呀,城里又如何准备?”
崔笑梅道:“柳条筐是从这个营门运进去的,会不会就在这个方位开挖地道?”
“不会。相反,他们从这里进入,恰恰说明不会选择这个方位。”沐芸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营门,“是他?”
“谁呀?”崔笑梅问道,“有你认识的人?”
“杨勖,我家原来的管家。他怎么会出现在戎营?难道他在为戎军做事?”看到杨勖站在营门处,招呼那些运送柳条筐的马车,沐芸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
……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勖下死力寻找暗渠出口,还真让他找到了。这条暗渠在城墙内深入地下数丈,从城墙底部直通城外,又从护城河底部到达城外的一片沙地。这种构造,类似于寻常人家的化粪池,利用沙地极好的渗透性能,化解城内积水。
巧的是,梁京已经连续多年没有大规模降雨,这个暗渠等于闲置了好几年。清理掉渠口的淤泥,赫然出现一个青砖垒就的黑洞洞的渠口。杨勖观察了一下,那些青砖完好如初,没有一点坍塌的迹象。更喜人的是,渠口将近一人高,正好可以顺畅通行。
得到消息的帖它尔来到现场,看到渠口放声大笑,果然天助大戎。当即命令戎军加速清理渠内淤泥,虽然臭气扑鼻,但这可比现挖地道省事多了。
得到帖它尔赞扬的杨勖,兴高采烈地带人到附近村庄搜罗大号柳条筐,以便运送淤泥。这才有了当地百姓为了赶工砍伐柳条的举动。
当然,因为杨勖带的人都经过了乔装改扮,那些百姓并不知道柳条筐是为戎国人所用。不然,给多少贯铜钱也不会卖给他们。
为了保密,清理渠内淤泥,只能由戎军士兵来完成。这些戎军士兵,平日里眼睛看的是蓝天白云,鼻端闻的是草地的清香,何曾干过这种腌臜琐碎的活计,没用上几个时辰,就开始骂骂咧咧摔摔打打的了。
看到那些戎军士兵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杨勖只好硬着头皮也加入到了清淤的行列。识趣些吧,虽然苦点累点,但至少不会被他们嫌弃。
随着清理出的淤泥越来越多,两天过后,一条黑洞洞的隧道呈现在眼前。杨勖估摸了一下,应该已经越过护城河,快到城墙底部了。杨勖甚至比那些戎军士兵还要高兴,几乎到了抓狂的地步,一筐筐抬出的,哪里是淤泥,简直就是一筐筐白银。
眼看大功告成,就在杨勖干的起劲时,帖它尔黑着脸站到了渠口旁,闷声喝道:“停下停下,都别干了。”
杨勖在渠洞里等了半天,不见有人进入,抹了把脸上的黑水,心内狐疑地走出渠口。见帖它尔站在那里,慌忙点头哈腰地向国师问好。
帖它尔冷着脸道:“别干了。”
杨勖愣住了:“别,别干了?国师大人,为何呀?再努一把力,就能够通到城内了。”
帖它尔抖了抖手,将一张白纸递到杨勖面前。
杨勖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偷挖地道,蠢笨如猪;自掘坟墓,欢迎入瓮。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勖不解。
“今天早上,从梁京城墙上忽然飘下来许多这样的纸片,上面写的全是这些字。显然,城内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动作,再挖下去,真的就等于自掘坟墓了。”帖它尔极其失望地道。
“不能吧。”杨勖瞬间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咱们一直在悄悄地进行,没有走漏半点风声,除了我,干活的都是戎军士兵,城内如何知道?”
看杨勖汗脖流水地,一张脸已经成了杂货铺,帖它尔竟然生出了恻隐之心,他拍了拍杨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别挖了,人家已经有了准备,再挖就是笑话了。你对大戎的忠心,我会如实禀告汗王,好处依然少不了你的。”
“国师,眼看就成了。仅凭这么一张纸片片,咱们就停了手,这,这也太……”杨勖讷讷地,不敢再说下去了,站在面前的毕竟是大戎国师,话说多了,恐会冲撞人家。
见国师发话不用再挖了,那些戎军士兵纷纷丢下工具,赶紧找地方洗手净面。
杨勖没有办法,蹲在渠口,唉声叹气,只能恨自己时运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