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小院里,女人正弯着腰给脏衣服盆里倒水,她撸起被水溅湿的袖子的同时,刚完成任务的十四从外面裹着一身腥气回来了。
落月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对他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恐惧,一见到他的目光如狼似虎般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就浑身发抖。
还不等她起身,男人就大步走过来把她拦腰抱起踹开房门。
落月有心反抗,但回想起那些日子她下毒,夜间拿刀偷袭未果,反而被狠命折腾的下场,她就不敢再挣扎。
十四走后,她强忍了许久的恶心终于涌了上来,被血腥味环绕的房间让她吐了个昏天黑地。
见着时辰快到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草草整理一番,来到了回仙堂。
几个药童端着放有碎药渣的木盆往外走,看见落月在门口踌躇,其中一人说道:“姑娘来看诊吗?不巧今日医师不在!”
“不在?”落月慌了神,“那我能买点药吗?”
“自然可以,不过有些药需要开方子才能拿,姑娘要买的是什么药?”
落月面色羞红,却不敢言明。
虽然她早就被十四强要了清白身子,但始终不甘心的她连妇人的发髻都没梳。所以这避子药她是万万没脸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出口的。
她正要换个说法缓解尴尬,却见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快速跑来,又慢慢停在回仙堂门前。
赶马车的小厮见到药童,收起缰绳下车询问华文圣老先生在否,同样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落月见无人搭理自己,便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路过马车时,从微微被风吹起的轿帘里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面色灰白脸颊凹陷,紧闭着眼大口喘气,顺着干裂的嘴唇向下看去,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绸布,隐隐有血色渗出。
落月瞧着此人面熟,不由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狠毒刻薄的眼睛蹦发出一道精光直直盯着轿子外的落月,吓的她一跳灰溜溜的低头往回走。
看着两份本该到手的生意没了,药童们有些心疼的议论起来。
“最近真是怪了,以前没发现这么多人来找华老先生啊!”
“可不是嘛!话说,你们知道他老人家去干嘛了吗?”
“那天我听说他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做,跟掌柜请了辞,老人家年岁已高,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天边,乌云滚滚,似乎暴雨将至。
问心湖畔,百里舜负手而立于湖畔的凉亭内。
他先是放出灵识入湖探查一番,再释放结界笼罩整个湖面。
灵识回返,百里舜这才放心进去问心湖。一进去,他才知这里为何是禁地。
此湖表面翠绿无波,底下实则暗潮涌动,他虽有结界护身却也处处受阻,时刻要小心底下的碎石。
瞧着空无一物的湖底,百里舜心里不由泛起嘀咕,这里能有什么呢?不过是淤泥还有些不自量力之人的骸骨罢了,锋钰此人虽性情古怪,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应该不会开这种玩笑。
想到这,百里舜凝神再次唤出一丝灵识往前方最黑暗的角落里扔去。
不过片刻,那神识从远处绽开一方金色的光,百里舜定睛一看,那里竟然……
有个人!
待他走近将挡在眼前的大片水草剥开,入目的场景竟将他惊到呼吸一顿。
那是一个女人,美丽却毫无生气,像一个死人般穿着服丧的麻衣,安静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
但,即使露出来的皮肤泛白青紫,她的胸膛也在均匀起伏,似在呼吸。
在这湖底竟然有个能呼吸的女人?
百里舜顿感不妙,防备的开始后退,然而那女人似乎感觉到了,她展开的手脚像蜘蛛的腿一样弯折摆动,随后慢慢睁开漆黑的,没有眼白的双目。
她歪着头,长发披散。对着后退戒备的百里舜露出诡异一笑,细长到骇人的手指里还死死拽着百里舜的那缕灵识。
“让我来问问你的心……”
女人咧开嘴,发出古怪的笑声,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百里舜……
再醒来时,百里舜只觉头痛欲裂,缓了好久才觉好一些。
他环视四周,发现周遭一片漆黑,任他如何施术也无济于事。
“百里舜……”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响起。
「你有愧吗?」
百里舜紧抿着唇,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女人,她凭空出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对问心湖并非一无所知,知晓这和重灵幻境是一个套路,来者需要回答一切问题,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要隐瞒就会触犯问心湖的禁忌,葬身湖底。
“有。”百里舜声音干涩。
「愧对谁呢?」
“我娘。”
「如何愧对呢?」
百里舜再次沉默,也就是在他沉默的这一点时间内,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出一个清幽雅致的房间。
身着淡绿色,裙摆绣着白梅的女人靠在窗边,未施脂粉却也清秀标志,看起来平静恬淡,但从她微微垂下的眉尾和唇角看来,仍是有些愁闷。
女人专心的修剪这窗边的水仙花,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身后的屏风里,男人的凝视。
“婵娘还是想着那个男人,舜儿,这次就交给你来,做的干净点!”
百里舜看着眼前的一幕,明知道是幻境,但心里的痛丝丝缕缕,纠缠的错综复杂。
而画面随着他的心念又一转,百里舜看见年幼的自己手执锋利的短剑,将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打到在地!
剑刺入胸口,生生剜下其一块血肉。
“滚吧!”幼年百里舜捡起滴血的肉块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天水楼的楼主夫人,是我爹的妻子,是我娘,她不是你的小婵!”
百里舜难堪的捂着眼睛,紧咬牙关不想再看,因为他知道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
年仅八岁的他带着那块肉回去向父亲复命,父亲不知道自己把那个男人放走,兴高采烈的抱起了他。
百里长渊是个奇怪的父亲,毕竟在年幼的百里舜认知里,没有任何父亲会对自己的独子如此冷淡,平日里除了修炼他几乎从不管他,只有需要用到自己时才会这样亲昵的抱着自己。
而就在这之后,父亲就带着那块肉去见了娘。
再然后,
就是母亲泪眼婆娑,不顾下人的阻拦,从她的院子里一路跑到他的房间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孽种!”
“你就是个孽种!”
那天母亲的眼睛红的那样厉害,凶狠的仿佛也要咬下自己的一块肉才能罢休。他也才八岁,别人八岁时,父母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呢?别人八岁的时候,也会像自己一样被母亲当孽种嫌恶,被父亲当成一把刀去杀人吗?
他不得而知,他一直生活在疑惑中。
「愧对母亲,为何不知弥补,反而助纣为虐呢?」
那声音在百里舜耳畔飘来荡去,面前画面维持在他拿着血肉的场景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他回应。
“我……”
要回答,问心湖不可以逃避和说谎。
“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想母亲回到我和父亲的身边……”
「所以,你做了什么呢?」
百里舜手背青筋暴起,嘴唇颤抖,呼吸沉重的可怕。
“我,背叛了母亲,将她的消息告诉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