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林若凡脑抱着月啼一出客栈,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就有两个黑衣人探出头。
“成了,快发消息。”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个人点点头,从怀中利落掏出一只纸鸟向空中一抛,它瞬间化为一只活灵活现,羽毛顺滑柔亮的画眉鸟,叽叽叫着抖着翅膀飞向天际。
二人刚刚离开不一会儿,百里舜也从客栈里气定神闲的走出,他环视了一眼大堂,见不到林若凡的身影,略微一思量便知晓其中故事。
此地距离青云不远,她能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了来意。只是他看着熙熙攘攘的长街,和身后那些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大声言语的人,总觉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他抬手捻诀,分出一缕灵识送进人群里,在寡淡的夜色中寻觅林若凡的微薄气息……
与此同时,祁凤的镜花水月阁里,妖冶少年一脸解脱的扯下身上的红衣。
他窝在椅子里看着像垃圾一样堆在地上的红色,漫不经心的哼起小曲儿。
折夜在这楼里生活了多久他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身边的仆从换了五次,他们无一例外是因为和自己走的太近而被占有欲太强的姬彧衡换走。
说是换走,其实也就是他找了个由头拿去开‘赏花宴’了,毕竟他拿女人作‘花’玩乐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生性阴邪做事虽然狠辣但总会留下个转圜余地,再靠着有个得宠的已逝母妃庇护,让他得以嚣张跋扈到如今。
从被那人秘密送到姬彧衡的镜花水月阁做眼线开始,他就知道祁凤的天要变了。
只是他身为一个给口饭就能活命的棋子,任何纷争都不是他有资格掺和进来的。
他生来就是草芥命,他不想认也得认。
然而某一天,他竟意外得到了逆转命运的机会。
这个机会让他从污臭的泥潭里找到了可以脱身的绳索,尽管这绳子上尽是尖刺,会刺的他双手血肉模糊,他也甘之如饴。
他利用这次机会得到了断杀首领的位子,他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拿到了最锋利的刀,他走到了最高的位置!
而后,他会亲自报仇,一刀一刀活剐了百里舜!
这一切的不公,都要用百里舜的血肉来换,用天水楼的覆灭来换!
“红颜易老,春色芳华尽,且看今朝钗断朱红散,搅乱春水女儿心,谁堪……”
唱到此处,折夜莫名唱不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让他的心总是空落落的。
似痛非痛。
怒火中烧下,折夜一把掀翻了身边小桌上的茶盏。
云闻声推门进来时,便看到少年披散着长发,只穿着白色的长裤,光着半个身子窝在椅子里看着一地陶瓷碎片发呆。
“主子?”
这一声唤回了折夜的冷静,少年看了云一眼,这才慢悠悠起身走到衣柜旁挑衣服。
“主子,您莫非是舍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你觉得我会舍不得什么?”
语调戏谑,折夜脸上的表情如常。
在衣柜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一套水绿色长衫,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清爽干净。
正要穿上时,衣服里面的暗兜忽然掉出个三角形的东西,很轻,落地无声。
折夜弯身捡起。
云也是好奇,上前一步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竟让折夜在捡起后的一瞬间表情如此凝重。
然而未等他凑近,折夜就一把握紧手指将那红黑色的东西藏进了掌心。虎视眈眈的眼神愣是盯的云尴尬收回抬在半空的脚。
“主子,厨房的丫鬟来送东西了,虽然属下觉得您该不会喜欢,但……”
“什么东西?”折夜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坐到桌边,“厨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没有用的东西不要来烦我!”
“这个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云冲门外一挥手,一身浅红罗裙的霜花便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花魁公子,这是林姐姐走时让我给您送来的,说是您近日饮酒太多,要多喝些养胃汤。”
说完,霜花把托盘往桌上轻轻一放,正要退出房间时却听见对面少年略显不屑的一声轻哼。
霜花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抬眼间,与折夜那双黑沉沉的眼对视了一秒。
折夜脸上端着能让人心跳加速的浅淡笑意,然而直勾勾盯着霜花的凤眼里却尽是凉薄。
对于林若凡的这一举动,他虽然嗤之以鼻,却又不自觉的想起那天醉酒,林若凡与他在长廊处的相遇。
那时,她表情复杂,古怪的令他记忆犹新,细长的指尖抚着唇,折夜冷笑了两声。
“都不需要奴帮衬了,戏还做的这么全套,真是难为她了!”
霜花原本沉默的看着托盘上白色的汤盅,听到折夜的这句话,一直谨慎小心,低头做事的她愣是没忍住替林若凡辩驳。
她被买进镜花水月做下人至今,也只和林若凡兴趣相投,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把林若凡当成了好朋友,虽然她没什么本事,但一两句话还是可以为对方说说的。
“不是这样的!林姐姐她临走时交代了我们厨房下人很多,她还……”
“是吗,然后呢?”
“她说您不喜欢太苦的解酒汤,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我要想办法在醒酒汤加点料,让它甜一点,她也是很关心您的。”
“本花魁不需要谁的关心。”
冰冷到极致的无所谓态度令霜花愣在原地,嘴边的话像抹了层浆糊,让她觉得说出口反而添了几分恶心,就好似她在空口白牙的辩解什么。
也是,他是花魁。
见惯了世间冷暖,用惯了绫罗绸缎,吃惯了山珍海味,听惯了阿谀奉承,又怎么会在乎这一碗汤呢?
霜花在心里可怜着林若凡,她走时还那么担心花魁,她能看得出林姐姐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
幸亏,林姐姐她走了,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在花魁眼里如此不值一提那该多难过啊……
但霜花转念一想,又觉得林若凡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意是一件好事。
这般冷心冷情的人不会真的把谁认真放在心里,注定没有结果的两人就这样分离便可以了。
云眼见折夜心态毫无波澜,便将霜花推出房间,却不想下一刻他也被折夜以同样的方式赶出了房间。
房间外,一男一女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耳力极好的云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常人细不可闻的轻骂。
月色浅浅,夜色如潮水般随之褪去,隐匿在天际。
林若凡不知跑了多久,等跑到渡口后腿脚已经发软无力,而这时的渡口全是等着上船的路人,他们背着大包小裹,正和船家激烈的争论。
船头上跳下渡口的船夫身形魁梧,皮肤黝黑,叼着草叶虎着脸堵在船头的踏板处,对着渡口的一群人伸着手吆喝,“去沧州界要二两银,少一个子儿不拉!”
“店家,几日前不还是一两吗?你这涨的也太快太狠了!”
“哪怕挣钱也不能这样挣啊!”
“三皇子今日就要离开这儿了,也就这会儿功夫,你这价格能不能稍稍降一降?往后咱……”
“别咱啊咱的!”船夫吐出草叶,一脸轻慢,“诸位各个都修仙,我们这些不能修仙可比不了你们,只能靠着天时地利还有这种特殊情况挣点钱养活自己,你当我们天天挣你们二三两?在者说你们个个都大有本事,还能缺这二两?”
闻言人们脸上各个都是难堪的神色,也包括挤在最后面的林若凡。
如今她人虽在渡口,可上船的银子却全都丢在了那客栈,此时她兜里空空如也,穷的堪比乞丐。
眼看着船夫一人一个收钱,马上就要把手伸到自己面前时,愁眉不展的林若凡忽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小丫头,跑的好生快,不能使用移形换影,差点跟丢了你。”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让林若凡被吓了一跳。身上传出轻微的哆嗦被似乎被后面的人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人又轻轻笑了笑示意林若凡回头看他。
“你,你……”林若凡舌头打结,慌乱的回头。
却见身后之人,竟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阴鹜,胸前挂着一堆虫蛇圆镜配饰的黑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