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封信在邮局被延误了两三个月?”
顾兆神色古怪,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姜琴摇摇头,对着他展示了一下信封上的日期。
分明就是七八天前。
这时间虽然不算短,但即便是信寄出来的七天前,距离姜琴坐月子也早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更何况,就算姜琴真的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需要人照顾,她也不可能让远在江省,以往感情还不怎么样的姜燕妮来照顾她。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很难解释姜燕妮这封信。
姜琴自认对这个大姐的性格还算了解。
“算了,不管她了。”她把信随手塞进一个抽屉里,“既然她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来,那就说明她暂时来不了了。”
虽然说着不管,但姜琴还是难免被这个好几年都没听过的名字坏了心情。
以至于中午跟着黄翠喜学着做窝窝头的时候,有好几个都捏成了自己印象里姜燕妮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甚至下午整理大纲的时候,都有些心烦意乱。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童话故事里的小反派都被她安上了姜燕妮的部分特征。
姜琴看着笔下这个刚设定好详细特征的新人物,一时都有些失笑。
本来打算修改掉。
结果越看,姜琴就越觉得,这个人物出现在这个剧情节点,还真是神来一笔。
甚至于,这个人物还更激发了姜琴的创作热情。
她拿起笔,埋头就开始写起来。
就在姜琴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篇长篇小说奋斗的时候,远在江省的姜家气氛却并不好。
或者说,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快一周了。
从姜燕妮某一天半夜突然从婆家回来,说要跟现在的丈夫离婚,还要去泾阳县的时候,这个家的氛围就没好过。
“你好好跟燕妮说说,别整天好事不干,就知道给家里丢人!”
老姜丢下一句就摔门而去。
赵金凤也黑着脸,手里抱着外孙,看着这个也已经快三十的闺女,脑仁儿一阵抽抽的疼。
她感觉光是这几天,自己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为了不让大院儿里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听到,她努力压低了音量,但话里的不满还是十分明显。
“燕妮,今早勇军和他妈又来接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什么!”
姜燕妮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在外婆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看了几秒,她移开了视线,固执道:“我就是跟方勇军过不下去了,孩子我也可以不要……”
“胡说什么!”赵金凤眼疾手快捂住了外孙的耳朵,急急呵斥了一声。
“你当妈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赵金凤又气又急,偏偏看着闺女疲惫却又坚定的神情,她又硬不下心肠。
她转身把已经睡着的外孙放到床上,然后坐到姜燕妮身边。
“勇军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是打你了?还是说他妈又给你气受了?你到底哪里有不满,你跟妈说,妈给你撑腰。”
姜燕妮语气一滞。
因为这些方勇军都没有,至少暂时没有。
她的表情也告诉了赵金凤答案。
她顿时更气。
“那你告诉妈,你到底哪里跟勇军过不下去?当年答应嫁给勇军也是你自己点头的吧?爸妈有没有逼你?你婆家当年拿出来的彩礼,是不是给你长脸了?你现在一个理由都没有,莫名其妙就说跟人过不下去,你让爸妈还有你弟弟在外面怎么做人?”
姜燕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跟之前几天一样,她只是神情古怪,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哪怕是在赵金凤几次用眼神和语言鼓励她说,姜燕妮也还是没说什么更多的东西出来。
只是低下头,固执地重复她说了七天的话。
“我就是要跟方勇军离婚。”
但恰恰是她这样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表现,更让赵金凤坚信,这场闹剧就是姜燕妮在胡闹。
以前姜燕妮能嫁进方家有多让她长脸,现在就有多丢脸!
她站起来,俯视着坐在床沿上的闺女:“既然这样,你就在家好好冷静冷静,至于什么去泾阳县这种鬼话,以后都别说了。”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姜燕妮本来还低着头不想屈服,耳边却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她抬头,却见亲妈把小阁楼的门给锁上了。
“妈——”
姜燕妮一下急了,这怎么还把她给锁起来了!
“妈,你快放我出去!!”
隔着一道门,赵金凤气急道:“你就在家好好冷静,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跟勇军回去好好过日子了,我就放你出来!”
说罢,丝毫不理会屋里姜燕妮的呼喊声。
转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下表情,抬脚出门。
一出门,一个大院儿的邻居就凑上来:“这燕妮最近怎么一直住娘家啊?还没打算回婆家去?”
赵金凤扯了扯嘴角,努力向以往一样笑了笑:“小夫妻两个闹脾气呢,也就勇军和亲家疼燕妮,我这个当妈的都不好意思了。”
话里话外都是姜燕妮和方勇军没什么大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往外走。
邻居目送她出门,回头看看姜家屋里头。
撇了撇嘴。
呸,牛气什么!
江省距离泾阳县实在是太过遥远。
姜家发生了什么, 对影响不了顾家的生活。
就连姜琴自己,也在全身心投入创作后,就把什么姜燕妮都抛在了脑后。
日子一天天过。
按照泾阳县的传统。
腊月二十八杀年猪。
腊月二十九,就要蒸馍馍花卷馒头,其实这一天还要上坟请祖。
但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所以这个流程在明面上就省略了。
像是顾家,这一天就只是家里做了个大扫除,顾大江还拿着掸子给挂在墙上的主席像清了清灰。
然后就拿出一卷红纸来,又从抽屉里拿出毛笔来。
乡下人家,也不讲究什么现磨的墨。
黄翠喜直接就给拿了一瓶墨水来揭开。
顾大江也不坐着,就站在桌边,微微弯下腰,左手的手指撑住了桌面,右手捏住了毛笔,让毛笔浸透了墨水,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红纸上笔走游龙。
这架势,看得边上原本乖乖待在顾兆怀里的顾淼都手指着桌子,努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哇!好帅!让我看看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别看她小小一团,力气也小小。
但恰恰就是她浑身都软,顾兆抱着都不敢使力。
她这么一乱动,顾兆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重新抱稳,他没好气地在小团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再乱动试试。”
顾淼对着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继续指了指顾大江的方向,再回头看看顾兆,意思很明显了。
简直是把有恃无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兆:“……”
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抱过去,为了方便这个小祖宗能看清,还得歪着点身体。
顾大江也注意到了小孙女的动静,手下的笔势却没停,只是略微往边上让了点地方,让小孙女能更容易看清他写的字。
甚至,动作还更大,马步扎得更稳,字和字之间的线条都连得更密集了。
然后就听小孙女的心声适时响起:
【四什么什么人什么人,公什么什么什么……】
“咔哒”一声。
顾大江的道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