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默根本不把他的虚张声势当回事,低头牵起得了自由就扑过来,抱着她不撒手的三丫的一只小冰手,替她暖着。
一点也不嫌弃那手上还沾着泥土,浸染了草汁。
这分明是一双刚劳作过的小手。
她抬眼望向静静躺倒在地上那只担笼,里面压实的草洒了出来一些,给干净的小院平添了几分凌乱。
想来三丫赶早就去打了一回猪草,进了院子担笼还未放下,就被林志强这个渣哥拎起后脖领,要去镇上卖了换钱。
人渣!
林默默一面心疼地替她暖手,一面柔声安抚道:“别怕,二姐不会让他卖了咱们的。”
三丫怯怯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望着她,眸子里有欣喜,也有着怀疑。
欢喜的是终于有人说不会卖她了。
怀疑的是,大哥可是要连二姐一起卖的,她自身都难保,又怎么护得住她这个妹妹?
但三丫心里清楚,眼下这个家里她似乎唯一能依靠与信赖的,也就眼前的二姐了,“我信你二姐。”
一对难姐难妹,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互相慰藉着。
这姐妹情深的一幕,却深深刺痛了某个人脆弱的神经。
“信什么信?!”林志强一声怒吼。
小丫头屁事不懂,二丫既不当家又不做主的,说不卖她也敢信。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酸到了。
他娘把他当眼珠子自小疼到大却不信他,真的好受伤有木有?
恼羞成怒的林志强叫嚣道:“这家里我说了才算,你们两个毛丫头给我听着,今个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都给卖了!”
“呜呜呜……”
三丫身子一抖,被凶兽一般的渣哥吓得哭了起来。
“闭嘴!你个死丫头,这是成心想把村里人招来看热闹?”
忽然徐氏呵斥一声,见三丫吓得一哆嗦,捂了嘴收了声。
这才满意地扭过头去,语气柔和地提醒她的好大儿:“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路,娘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一个人看不住,半路上让哪个给跑了,左右你爹昏睡着,家里留不留人都行,咱们娘俩争取早去早回。”
闻言,林志强脸上表情极为精彩,半晌才吭哧地质问:“不是娘,这么远的路,你去作甚?你这还怀着身子呢。”
他是不精明,但不代表他傻。
说什么怕他一个人看不住两死丫头?
他娘这分明是想跟去了好把两丫头的卖身银子,攥在自个手里,合着他刚才那些话都被他娘当屁给放了。
说到底他娘还是不信他,就差把“信不过”三个字贴到他脑门儿上。
他做人就这么失败?
这倒还是林志强生平头一次,进行这么深刻的自我反省。
“呃,娘不是说了吗?娘……是去给你看着这两个丫头,要是跑了哪个,你爹的命可不就没指望了吗?”
“娘!你这明摆着是不信我,还当我傻瞧不出来呢。”林志强这混蛋玩意也不晓得给他娘留面子,当场揭穿了她娘破绽百出的谎言。
看破不说破。
这个二愣子,哪懂这些精明人之间的歪歪绕绕。
不然,也不会给镇上的二流子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勾搭进赌坊去了。
林默默把身子发抖的小妹搂进怀里,静静旁观着这对母子的撕逼大战,准备随时再添一把火。
被儿子揭穿心底的打算,徐氏眼神躲闪面上微讪,支吾地解释起来:“不是志强,娘没有不信你,娘就是……就是想跟去瞧瞧。”
“有甚好瞧着,你这怀着身子又走不快,不够拖后腿的,还怎么早去早回?”
这嫌弃的话落在徐氏耳中,就成了儿子对自己的关心心里颇为受用,觉得这个儿子没白疼,真心没错付。
她欣然道:“那行,娘就不去了,日头眼见就升起来了,你赶紧带着这俩丫头上路。”
临了终归还是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记着把银子收好了啊,这可是你爹的救命钱,绝对不能乱花!”
“娘你都说八百遍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有那么不懂事吗?”对于她娘的唠叨,林志强显得很不耐烦。
说罢也不理他娘,径自扭头对着立在偏房门口,如待宰羔羊一般的两个妹妹没好气地嚷道:“还不走,等着我拿绳子捆了你们走?”
瞅见大哥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三丫吓得慌忙别开眼,头与身子一个劲地往二姐怀里拱。
“不怕不怕。”
林默默勉强稳住身子,温声安抚怀里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的小女孩。
这小丫头劲还挺大,她这副虚弱的身板真有些吃不消。
安抚完小妹,林默默冲着林志强怒极而笑:“好呀,你把咱们捆起来就跟你走!”
林志强听了,气得就冲进柴棚要寻麻绳呢。
就听见身后话音又起:“好教村里人来瞧瞧,亲大哥把亲妹子当牲畜一样困了手脚要去镇上卖了,好拿着卖身银子,还自己的赌债呢。
“我倒要看看,以后这十里八村,哪一家敢把闺女嫁到林家二房来,哪一家敢登林家二房门?你林志强敢卖自家妹子,我今天就豁出去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你林志强弄臭,让你娶不上媳妇,断子绝孙!”
“你敢!”
林志强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猛地身子一转,就朝敢对他放狠话的林默默怒吼:“别忘了你也是林家人,我没了名声,你们又能好哪里去?”
林默默不怒反笑:“笑话!说你傻还真是抬举你了,你压根就是个蠢祸!
“我们姐妹都被你卖了,你就是迎风臭十里,成了全县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又与我们何干?再说了,天下姓林的多了,可不止你林志强一家姓林,我不认谁又能说什么?”
“你个死丫头,敢这么跟你大哥说话,长能耐了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林志强被林默默的话震住了,怒气冲冲却又似乎无处发泄的一副模样。
这时,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的林母徐氏也气得不行,在自己手下讨生活的死丫头竟然还敢跟她大哥发飙,当她这个娘是死的不成。
胡乱捞起一把细竹捆扎成的扫帚,就朝林默默挥去:“死丫头,我今就打死你,让你敢败坏你哥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