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告诉音姝,要轻车简从出发。
没成想,一走下秋明山庄,山脚入口处,竟等候了百十来号的人。
音姝有些惶恐,问京落:
“先生不是说去巡查商号吗?
为何还要这么多侍卫跟着?
我们此行带了很多贵重物品吗?”
难道护送了大量的银钱?
京落笑而不答。
事实上,音姝猜对了。
每半年,丘氏商行便会把盈利的银钱送往别处。
十年都如此。
这也是江南四地的物价与上京城比肩的一大原因。
没有人会去查证丘氏商行的钱财去向了何处。
丘氏背后所倚仗的权贵不容小觑。
就连江蜜的宠夫折州知府,都不敢轻易地去过问丘氏商行的事。
押送银钱这种事情,不要百十来号人保驾护航吗?
京落很欣慰,他这个爱徒,慢慢的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了。
这一年里,音姝也在快速的精进,京落除了每日教她书本上的知识外,
还会利用各大商行的商务实例,来培养音姝在市场方面的洞察力。
到了后半年,更是形影不离的把音姝带在身边,陪同见各行各业的客商。
音姝也从最开始的一问三不知,变成了在商务交涉中侃侃而谈的女掌柜。
中秋过后,京落便把江蜜的温室基地实验项目交由了音姝管理。
音姝在秋名山庄和江府两头穿梭。
建立了一个20亩地的温室基地试验田。
京落鼓励音姝去大胆尝试。
待音姝学成之后,京落打算把音姝调去别处。
这是丘浩明事先跟江蜜谈妥的条件,
除了江氏商行,其余的温室基地不能在江南四地大面积投产。
丘氏商行若要大面积建温室基地,需得另外再找地方。
“此番去各地巡查,需花费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你的那个温室试验田,如今才刚下种子。
可有把维护的人员安排妥当?”
音姝点头。
京落随之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半年来,你做的很好。
我很满意。
若是明年如愿丰收,我可是打算让你离开江南的。”
音姝点头,对此,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学习做生意,让她感觉像重新活了一次。
每一天都过得快乐且充盈。
这一年来,让音姝觉得自己以前的18年似乎都在虚度光阴。
她从京落身上学到了好多东西。
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初到秋名山庄3个月的时候,京落给她开智的那一段话:
【人活一世,本质上,也就是为了两样东西奔波。
即,脐上3寸和脐下3寸的本能欲念。
一个是生存,一个是繁衍。
除此,再无其他。
你须得看清这个世道里最浅显的两样东西,
便可参透人心。
万变不离其宗。】
京落还带音姝看了半日的蚂蚁觅食。
音姝从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最后的醍醐灌顶。
自那以后,才真正开窍。
不管是经营生意,还是经营自己的人生,
刨根问底,都是在获取这两样东西。
精神、感情、情绪虽然不可或缺,
但都是虚妄,
是江蜜和京落这样的人,最不屑往自己身上揽,
却又常喜欢用到别人身上的,一个收服人心的利器,
音姝自此真正开始敬畏京落。
也明白江蜜为什么会对京落趋之若鹜。
被京落看上,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蜜蜜姐说,人都有慕强的心理。
这一点,
音姝承认,
自她自发的为京落亲手熬羹汤的那一刻,
她便知道,自己也免不了俗。
京落的强大之处,不在于他的体格。
而是在于他的脑子和心境。
音姝找不到一个更为广阔的东西,去形容京落的博学多才。
直到,从江南四地巡逻完以后,他们随着丘氏商行的商船,
一路向南,去到了沿海。
音姝第一次见到了大海,她才终于找到了可以贴切形容京落的字眼。
像海一样的京落。
甲板上,音姝和京落并肩而立。
初冬的风,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帷帽之下的音姝,依旧是一张娇媚可人的脸。
京落不经意的一瞥,险些失了神。
直到音姝问他问题,他才习惯性的浅笑了起来,音姝问他:
“先生,江蜜说,海里有一种巨鱼,叫做鲲。
她们老家的人,称其为’鲸‘。
在她们老家有一种说法,叫
‘一鲸落万物生’,
当一头鲸鱼死亡后,它的尸体坠落到深海海底,这个过程被称为‘鲸落’。
鲸鱼落入海底,却成了众多小鱼赖以生存的食粮和居所。
‘强之消弭,乃为众弱萌兴之机,新物生衍之壤。’
先生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吗?“
京落回神,眼睛看向不知名的海域,哂笑道:
“倒没有那么多的深意,只是在上京城失意过,故而取名京落。”
音姝有些好奇,随即追问:
“因为何事失意?生意上的事?还是情事?”
“算是,情事吧!”
京落言罢,半晌未见音姝接话,是以好奇的回头看了看音姝,
见音姝也眺望着远方,似若有所思。
维帽沿口长长的白狐狸毛,挡住了京落一部分的视线。
京落抬手拨开了那狐狸毛,这才终于看见了音姝的那双黝黑的杏眸。
见音姝不为所动。
京落拿不准音姝此刻在想些什么。
遂补充了一句:
“为了亲人的逝去,痛心离开了上京城。
故而失落,取名为京落。”
摁压狐狸毛的手始终停留在音姝的帽沿,
精雕细琢的侧颜,
在音姝向京落转过头后,
正脸更是美得盛气凌人。
空气瞬间凝固。
京落这一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些东西,
心性再强大,似乎也难以控制。
京落有些期待地看向音姝,
期待音姝说点什么其他的话题,来缓和自己已经乱了的心绪。
可音姝,却对他说:
“我不是专情之人,
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且,我也不否认仰慕先生已久。
了解先生越多,便越是想多了解一些。
先生,你说,
除了生存和繁衍的问题,其他的都是虚妄。
可我陷于这虚妄里,似雾里看花。
我又该如何自处?”
京落微张着嘴,轻笑两声。
内心窃喜,两情相悦这种事还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一会儿又矛盾的认为,自己又着相了。
音姝的问题太深奥了。
这也是他没参透的问题。
只因未曾拥有过。
所以无从对症下药。
他很诚恳的对音姝说道:
“我在这方面的经历不如你丰富,
在这一点上,我应该请教你才对。”
音姝转身,与京落咫尺相对。
在京落屏住呼吸到脸爆红之时,音姝才戏谑的开口道:
“先生,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
你的道心,好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