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说这话,老夫这张脸,可是真没地儿放了。”
突如其来一声伴着彭留一张极力讨好的脸,在任店后厨这等地儿如何看都是滑稽,可偏偏彭留此人仿佛还嫌自己演的不够逼真愣是又往孙二娘身边凑,“孙娘子且领着诸位小哥自去休息便是,后厨今日所有,白矾楼处定然”
“彭大掌柜今日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是来任店处还让人将整个后厨都给占了,真以为任店处好欺负不成!”
“弟妹这是哪的话,为兄不过是想着那贵客颇难伺候万一任店处有了祸患岂不”
“大掌柜慎言!”
柳程突如其来一声,本该在纠缠的彭留也是心中一惊,颇是紧张瞧了眼门外,确定无人知晓方才松口气,只是,目光扫过这灶房内一众目光迥异的老的小的,彭留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自在,李游方才入内便是瞧着彭留这一派窝囊样儿
风光这许多年的东京第一大酒楼主事的大掌柜,居然也有这般卑躬屈膝的一日,便是首那北地金人这许多排头,李游也只觉得值了。“白矾楼好意,你等受着便是,孙娘子何必这么”
“师傅领着大家休息便是,后厨这头柳程柳程自留下便是。”
“对对对,那位贵人若非看柳厨面上如何会从白矾楼至”察觉到自个话里不对彭留也瞬间住嘴,倒是柳程丝毫不在意,“今日一早遇上二东家得了招待,小子还抱一二也理所应当。”
“柳程这小子,确是个人物,若我有这么个小子,定然是梦中都要笑醒。”
“官人不是往青州去了信,要再挑个好的?”
任店,柜台后首
张氏声音虽低,却也是不高不低正入李游耳中,对上老妻平静的双眸,李游难得多了几分不自在,“为夫不过玩笑,夫人何必当真。”
“后厨之首,未必不能撑起整个任店。”张氏一脸认真,李游面色却是沉了下来,“夫人莫要妄言,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听了”
“弟妹玩笑而已,阿弟何必当真。”
满面春风的彭留领着小妹一众小的从灶房处出来如何看都是志得意满,李游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却也是被张氏拉了一把,“今日阿兄来任店处帮忙,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后首那两坛子竹叶青方才官人已命人送到白矾楼去,听闻那燕大人不喜烈酒,这竹叶青埋了许多时日最是甘醇清冽,阿兄拿了去大人定欢欣。”
“难为弟妹想的周到,既如此,阿兄便不客气了。”
“白矾楼市集东京七十二酒楼之首,任谁都不会忘。此番任店处不过也是沾了贵人旧日的光,日后还要多仰赖阿兄。”
“……”
“虎父无犬女,任店上一任张大掌柜一手将任店发展壮大,他的独生爱女,便是李游这等在柜台后首坐了数十年的主,都比不得。”
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孙二娘面色皆是笃定,瞧着身侧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柳程,孙二娘的笑也越发玩味,“女儿家能得父兄好处自是难得,可若果真退无可退,能靠自个走出一条道总是好事。”
“…徒儿只愿秋儿一生和顺,子孙满堂。”
“有你这个兄长在,她自会如是。”
孙二娘满面认真,柳程一默,到底还是不发一言转身就往内里去。
得父母心爱又得家长庇护,便是夫家再如何也不敢轻视。柳秋这小丫头,终究是有福气。想起前番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却亦是于厨艺上颇有天份的小丫头,孙二娘到底也有几分惋惜,
若柳秋也是男儿,她再收一徒,倒也不是不行。
“你这老东西杵着做甚,任店处今儿果真又打算闭店不成?”周媪一派风尘仆仆难掩疲惫的架势让孙二娘终于回神,“你这老东西如何会在”
“说来话长,老妇赶了这许久路,且先领着我进李休整。”
“开封府的护卫,如何会连几个毛贼”
“非是毛贼,是辽国余孽。”
安静的厢房内,周媪声音平静,可内里的颤抖之意柳程却是轻易就能听出,默默往周媪跟前的杯中续了些水,看着连身子都在抖的老妇柳程的心也愈发沉,倒是身侧一直一言不发的孙二娘已是下了逐客令,“好了程哥儿,时候不早,莫要再”
“徒儿告退。”
柳程干脆利落起身,步履匆匆明显是要往那贵客出去孙二娘的面色也越发难看,瞧着身侧一言不发的周媪难得也是动了气,“你这老东西今日”
“我那奶儿子人在南地为国尽忠,家眷却是在后首遭袭,便是那敌国余孽,官家也定是要给个说法!”
“你且小声些!”
“我那可怜的阿奴小小的人儿被那贼寇一剑穿心你要老妇如何能忍!我这条老命死不足惜,定是要去敲登闻鼓讨说法!”
“……”
虽是隔着老远这内里的哭泣声却也清晰可闻,不远处拐角,柳程的面色也颇是难看,倒是身侧站定多时之人也是笑容丝毫未改,“我大金虽以武立国,却也断不会区区一臣属家眷兴师动众。虽说那辽人一贯蛮横,不过小王倒也觉得,大宋之地,便是辽人心中有怨与我金人结盟,也不会只拿臣属家眷泄愤。此事,该是另有隐情。”眼见着柳程面色越发变了,金兀术笑容也越发大,“王族子弟,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小王亦是过来人,柳厨是聪明人,定会明了小王心思。”
“……”
“宋人一小民敢对主子这般无礼,当真可恶至极”
“斡朵,宋人常言,以退为进,本王既敢在父王那头揽了这宋地的差事,只消是为了最后的胜出,这内里如何,又有何紧要?”
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周遭,片刻之后袖口中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暗镖,不远处黑沉中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一瞬而过,金兀术的笑容也尽数消失,“女真的暗桩,竟也能被找出错漏,也无怪父王如今,对本王有失望。时候不早,东宫那头,莫要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方才耿大人遣使者来与小人言,太子殿下,这数日,不见客。”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种蠢事,不曾想,这大宋父子二人,竟是一个模子。”
金兀术面上浮起笑,可如狼一般的眼眸仿佛也能吞噬人心,“东宫处既不识抬举,也休怪本王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