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坤宁宫,看着比白日还要萧索几分。这里虽是皇后的居所,但如今和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宽阔的殿宇越发显得角落里那盏亮着的宫灯黯然寥落。
“娘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贵妃那边送了很多药材补品过来,还说姑娘若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让人去请太医。”
江皇后嗯了一声,清丽淡漠的面容平静无波,“东西你都收着吧。”
“贵妃娘娘对我还挺好的。”念恩弱弱地说了一句。
江皇后的眼眸闪了闪,什么也没说,伸手替侄女掖好了被子,“你今日这一趟受了不少罪,早点休息吧。”
念恩拉住她的手,“姑母,今天的事是那位做的吗?”
先是落水,后又被人迷晕,若不是沅嘉公主和沈贵妃及时出现,她就要被算计了。
“除了他还有谁。”江皇后的声音很平静,可那刻骨的恨意还是从她的眼底透了出来。
“他为什么想把我嫁给沈家四爷?”念恩大惑不解。
永平侯府简在帝心,又是贵妃的娘家,这不是很好的出路吗?
朱嬷嬷也遗憾地叹了口气,“老奴也觉得这门亲事其实不错,那沈四爷虽是个鳏夫,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姑娘若真嫁给他,只要能诞下子嗣,以后的日子也总算能安稳下来了。”
“安稳?”江皇后笑了一声,满脸嘲讽。
以前她还不敢确定,但今日这事一出,她就知道赵攀是不会放过永平侯府的。就像对待他们江家一样,什么宠爱、信任都只是这人造出来迷惑大众的假象,等待时机一到,赵攀就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念恩眨了眨眼睛,“姑母?”
江皇后不想多解释什么,“阿希,你只需记住,那人想让你做的就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沈家必然不是好出路!”
念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不要担心。”江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姑母会为你打算的。”
念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不嫁人,我只想一直陪在姑母身边。”
“傻孩子。”江皇后笑意苦涩。
嫁人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天能逃离皇宫这个牢笼。
“听说沅嘉公主对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情有独钟?”江皇后状似随口一问,“你今日有见到他吗?”
念恩点点头,“长得确实挺好的,不怪沅嘉公主会钟情于他。只是他白面儒冠,看着有些文弱。”
文弱?
江皇后忍不住勾了勾唇,实在想象不出那小皮猴儿如今是何模样。
他们江家的男儿可从来跟文弱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传闻说沅嘉公主只是单相思,我看倒未必。”念恩有些八卦地说道,“陆大人见她要摔倒了还立马上前扶住她了,之后还打听她要做什么呢,感觉就像是故意等在那儿巧遇似的。”
江皇后有些欲言又止,可看到侄女那单纯的小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等等吧……
赵沅嘉发现,她的膝盖莫名青紫了一小块,也不知是不是陆阔带她飞檐走壁的时候磕碰到了。好在并不严重,用黄玉断续膏揉了两次,淤血就差不多散了。
身体上这点小伤还是其次,从金明池回来后,她足足在公主府躺平了两日,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了。
端午那日简直比以前在医院值班还累。宫斗宅斗什么的真是太耗费心力了,要是多来几次,她就要废了。
特别是陆阔那狗东西又冷不防的来试探自己,真是讨厌!
赵沅嘉在榻上翻了个身,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反应,应该没有露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吧?
不过就算陆阔觉得她和以前相比像变了个人,也证明不了什么。人们大概更愿意相信她是长大懂事了也不会想到她是换了个芯子。
穿越什么的在人们的认知以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如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谁会信啊?
况且,她也没感觉到陆阔有什么恶意,倒像是在逗她玩儿。
赵沅嘉轻轻哼了哼,又在榻上滚了几圈,在心里把陆狗骂了一顿。
“殿下,秦姑娘求见。”小桃进门来传话了。
赵沅嘉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把秦桑从教坊要了过来的事,“让她进来吧。”
……也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奴拜见公主。”秦桑一进来就规规矩矩地跪下了,稽首道:“还请公主赐名。”
赵沅嘉被这一下弄得有些懵,“你先起来再说。还有,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动不动就跪。”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
赵沅嘉尴尬,“倒也不用自称奴婢。”
她本来就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再加上秦桑和四舅父毕竟还有那层关系,“奴婢”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秦桑明显怔了一下,“妾记住了。”
“改名也不用了,你现在这个名字就挺好,没必要变来变去的。”赵沅嘉道。
秦桑:“是。”
赵沅嘉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她,便想让她安安心心先住下,还没开口,就见秦桑上前一步,恭敬道:“妾有一事想求公主。”
她知道沅嘉公主在端午宴上只是看在沈季言的面上给她解围,并不是真的把她要来折辱磋磨的。之后,大概也会把自己送到沈季言那里去。
但她不愿意。
赵沅嘉:“你说。”
秦桑鼓足勇气看向她,“妾以后就想跟着公主,求公主别把妾送到别处。”
赵沅嘉诧异,她还以为秦桑会求自己把她送到四舅父身边呢?若是那样,她还有些为难,毕竟狗皇帝刚把人赏她,她也不好转头就把人送走。
怎么也得先演一阵子再做其他打算。
“你真这么想?”赵沅嘉问。
秦桑点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妾不仅会弹琵琶,也识文断字,诗词歌赋也略懂一二,妾知道殿下最近开了书馆,若有任何妾能做的,妾定当竭尽所能。”
她知道这是自己摆脱以色侍人、仰仗男人鼻息的唯一出路。
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赵沅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扬唇笑了,“好,我答应你。”
这样拼尽全力想要从泥淖里挣脱出来的姑娘,谁不喜欢?
秦桑惊喜不已,总是泠泠出尘的一双眸子里甚至还闪出了激动的泪光,“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
就这时,抱琴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禀道:“殿下,四舅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