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嘉没想到会被点名,顿了一下,重重点头,“大师说得极对。”
就像面对建兴帝这样的封建帝王,就算她预先知道一些事情又如何?若不加倍小心、万分谨慎地应对,狗皇帝不管不顾翻起脸来,她和沈家人都不会有活路。
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狗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陆大人,你觉得呢?”禅悟法师又看向面前的人。
陆阔垂眸一笑,眼底的情绪尽数被遮住,“实乃真知灼见、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了。”
禅悟法师放声大笑起来,眼神带了点促狭,“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说话。你们啊,不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就行。”
“哎呀!我这一步弄错了。”他突然懊恼地叹了一声,“我年纪大,眼花了手也抖,放错位置了,重新换个地方,不算悔棋哈。”
赵沅嘉:……
这也行?
陆阔笑了笑没说话,耐心地等他重新换了好几个地方后,才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
“哎!”禅悟法师发出了一声哀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
“你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明知这儿有坑也不提醒我,害我大好的形势瞬间就没了!”
“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输真是没意思!”
赵沅嘉有种大跌眼镜的感觉。
刚刚还说着那些智珠在握的大道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癞皮狗了?
高人的形象彻底坍塌啊……
陆阔倒是半点惊讶都无,仿佛见怪不怪了,还很有眼色地说道:“晚辈刚刚那一步棋也放错了地方,我也挪一下吧。”
禅悟法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你会有大前途的,青云万里、不可限量。很好!很好!”
赵沅嘉忍不住腹诽,人家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前途当然远大了。
就这时,凉亭外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僧人,“师叔祖,无寿坡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禅悟法师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棋盘中收回目光,“我已经找到必胜的棋路了,这次一定能赢!”
陆阔:“晚辈甘拜下风。”
禅悟法师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走吧,去无寿坡那边做完法事再回来接着下,我就要赢了,可不能让你跑了。”
“公主也一起去吧。”禅悟法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多积功德,你以后也会少做些噩梦的。”
都这样说了,赵沅嘉也不得不跟着去了,走了大概一刻钟才到了寺院后山,又绕过一片密林,就来到了一片略显荒凉的小土坡。
此处开阔风也大,呜呜呜的在耳边呼啸而过,仿佛有什么鬼怪围绕在你的身边哭泣哀嚎。
赵沅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禅悟法师,我们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呀?”
怪渗人的。
禅悟法师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淡淡道:“普度众生。”
说完也不管问话之人有没有听懂,甩甩袖子就往前面走了。
须臾,耳边就响起了僧人们诵经的声音。
赵沅嘉一惊,这才发现土坡的另一侧坐着大概几十个和尚,大家嘴里都念念有词,虔诚地喃喃着让人听不懂的梵音。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小荷扯了扯她的袖子,脸上写满了害怕。
赵沅嘉也想走人,但也挺好奇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正纠结着,就听到陆阔的声音,“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就过来为孤魂野鬼烧点纸吧。”
转眼一看,就见到陆阔半跪在一个火盆前,伸手往里面添着金银衣纸。
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为他清冷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暖色,明明多了点温度,却让人无端感到些凄寒。
赵沅嘉走过去,大喇喇地蹲下,从他手里抽出些纸钱掷到火盆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阔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乱葬岗。”
虽然早有这样的猜测,但赵沅嘉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看到她脸上的怯色,陆阔勾了下唇角,“人死后能得张席子一卷,扔到这里就已经不算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惜,很多人死后连这点体面都没有。”
他的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赵沅嘉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
定国公府江家的人死了也还是罪人,自然不会被好生安葬了。
“殿下就不好奇我在这里做什么?”陆阔问。
赵沅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装傻道:“陆大人不是被禅悟法师硬拉来的吗?他过会儿还要和你下棋,怕你跑了。”
陆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噩梦?”
赵沅嘉含糊道:“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什么的。”
她哪里做过什么噩梦?都是之前编出来提醒永平侯江家这个前车之鉴的。
不知是不是烧了太多东西,火光腾地一下蹿了起来。
赵沅嘉忙不迭往后退,慌里慌张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阔似乎笑了一声,“那公主确实要多为孤魂野鬼烧点纸了,免得被冤魂缠上就不好了。”
赵沅嘉:……
狗东西不是在诅咒她吧?不是吧?!
这一夜,赵沅嘉依然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陆阔那张淡漠的俊脸,他的嘴角带着讥诮,冷冷地看过来,“小心冤魂不散,会来找你的。”
赵沅嘉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凉。
陆阔若真是江家什么人,一定恨死他们这些姓赵的了。
在他眼里,赵家恐怕没一个好东西,她这个建兴帝“最爱”的女儿也绝不会是例外……
翌日是七月十五的正日子,宝台寺不仅有一场很大的水陆法会要举办,还要主理不少像沈家这样专程来寺里为亲人超度的仪式。
因为都是为亡母祈福,沈家和袁家的祭祀场地挨得很近。
赵沅嘉也终于见到了迟来的袁朗,只见他一身素服,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能感觉出他深沉的悲伤,站在他身旁的袁莹反而平静很多。
而在队伍最前面的侯夫人梅氏则迎风落泪,悲伤得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祭奠的是她亲娘。
猫哭耗子!惺惺作态!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要不是这人在背后搞鬼,袁朗他娘会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