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殿,靖南侯夫人梅氏就清楚地感受到了众人投在她身上的打量视线。
最近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这样注视。即便她面上伪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都不免有些烦躁。
杂志的第二期她也看了,安北侯家发生的事和他们靖南侯府越来越吻合了,大家又怎么可能不往她身上想呢?
可她又没法开口澄清,不然岂不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越发让人看笑话?
“臣妇拜见贵妃娘娘。”梅氏上前逐一与众人见礼。
沈贵妃神色自若的与她寒暄了起来,“今儿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你家玉儿呢?”
梅氏偷偷看了一眼赵沅嘉,“最近天凉了,她是个淘气的,夜里踢被子染了风寒,在家里正难受呐。”
她如今哪里还敢让那个惹祸精出现在沅嘉公主的面前?
“说到玉儿。”梅氏灵机一动,蹙着眉心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看向赵沅嘉,“上次在宝台寺,这孩子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若是冒犯了公主,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说着,她便毕恭毕敬地盈盈下拜。
“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懂教导女儿,还请殿下息怒。”
堂堂一个超品的侯夫人姿态放得极为卑微,倒像是被赵沅嘉这个公主欺负了一样。
殿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听靖南侯夫人的口气,难道先锋月刊上那个《侯门秘事》的话本子是沅嘉公主让人编排出来报复袁家母女的?
赵沅嘉哪会看不出她在打什么算盘,茫然地眨了眨眼,“本宫还真不明白侯夫人的意思。中元那次,袁玉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哪里会冒犯到我?”
梅氏作出有苦难言的样子,“公主教训得对,是我太多虑了。”
“不过我倒是记得袁玉在寺里当众冤枉她的长姐袁大姑娘,闹得很不像样子,大家都看不过眼呐,你后来可好好管教她了?”赵沅嘉问。
梅氏的脸皮抽了抽,“公主误会了,她们姐妹俩只是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儿?”赵沅嘉拔高了声音,“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一个不好,你家大姑娘就会被毁了名声。你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
梅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袁玉那个蠢货是在大庭广众下使计陷害袁莹的,她就是想开脱都没法子。
殿里吃瓜的众人再次互相对了个眼色。
看来沅嘉公主知道不少内情啊!说不定正是因为她看不惯梅氏苛待原配的儿女,才想到写话本子揭露。
沈家的人也渐渐搞清楚了梅氏的意图,连忙一致对外——
二舅母方氏啧啧了两声,快人快语:“最毒莫过后娘心,没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大舅母冯氏哀叹悲悯,“从宝台寺回程,那袁家大姑娘坐的马车还莫名其妙惊了马,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保住了性命!”
三舅母倪氏更是直接,“大家也都是在后宅摸爬滚打过的。马啊,可不会无缘无故受惊的!”
吃瓜群嘲纷纷点头,惊马这种老掉牙的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沈贵妃莞尔一笑,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看来侯夫人确实不太会教女。都说言传身教,侯夫人要先以身作则才行啊。”
梅氏的脸上完全挂不住了,在众人各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下,呐呐应了是。
她就不该冲动行事,弄得现在下不来台。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自己身上那么多黑点,还敢卖惨甩锅?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好糊弄吗?
……
不一会儿,庆功宴的主角阮齐就在表弟八皇子赵深的陪同下来向贵妃请安道谢了。他这次能有如此大的体面还多亏了贵妃在陛下面前进言。
沈贵妃和阮家的人都不熟,微微一笑,客套的对他说起了鼓励的话。
赵沅嘉就在此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母妃,你看小八,他的袖子和袍角都短了好长一截呢!也太寒酸了吧,弄得好像宫里苛待他似的。”
为了让贵妃发现这件事,她还特意提前给小八传信让他今日穿一件不合身的锦袍。
沈贵妃这才把视线移到阮齐身旁那个单薄的少年身上,看清他身上的穿戴后,眉心倏地皱了起来。
后宫如今由她代掌凤印,各个宫里的份例都由她说了算。
她并不是刻薄之人,特别是对那些生过儿女的后妃还会特意关照,每一季都会额外赏下一些适合皇子皇女穿戴的布料配饰。
阮才人怎么可能连一件合身的衣袍都拿不出来给儿子穿?
沈贵妃狐疑地觑了一眼这个看上去柔弱温顺、又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养儿子一事上如此糊涂?
明明七公主赵锦欢就穿得体体面面的。她倒是从没见过有谁如此差别对待一双儿女的。
赵沅嘉又继续“煽风点火”,“阿娘,你看阮齐身上穿的鹤纹云锦,我记得那可是贡缎吧?”
沈贵妃更加不解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却把好东西都给娘家侄儿?这是什么有头无脑的迷之操作?
“小八,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她直接问了出来,看向阮才人的目光不掩谴责,“你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能如此有失体面。”
赵深局促地扯了扯袖子,又快速地看了一眼赵沅嘉,呐呐道:“这是前两个月刚做的,我、我就是……长得太快了。”
虽然不清楚五姐为什么让他当众出丑,但他相信五姐不会害自己的。再说若不是五姐,他本来就要穿这些不合身的衣裳。
赵沅嘉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我母妃素来秉公持正,可从来没有苛待过任何人。为什么你身上穿的还是前年时兴的花样?”
赵深自然回答不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的生母阮才人,经贵妃一提醒他们也很快注意到了——八皇子还没他身边的阮齐穿得风光显贵。
阮才人直接愣住了,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身边的赵锦欢就不服气地辩驳起来,“我娘亲可是给弟弟做了不少衣裳鞋袜,我都亲眼看到了的!”
“映雪,你赶紧回我们宫里把娘前些日子为弟弟做的那件玄色蟒纹袍拿来给大家看看!那料子可是今年新出的,可贵重了!”
“不要!”阮才人几乎脱口而出。
这些年她亲手做的衣裳都可都是按照泽儿的体型裁剪的,赵深瘦不拉几的,怎么可能会合身?拿过来也只会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更不用心,说不定还会让沈家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