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这才抬脚走了进来,笑着解释:“我们几个同窗今日在渊正楼有一个聚会,我到得早,先过来与你这个主人家打个招呼。”
他的目光在桌案上随意一扫,突然就被什么吸引住了,“这是……”
赵沅嘉顺着他的视线,把陆阔新写的小报拿了起来,“这是今日有人匿名送到书馆来的,披露了很多前两日朱平在顺天府衙门为唐大人伸冤的详情。”
崔辞显然很感兴趣,“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赵沅嘉把小报递给他。
她早就让人把陆阔的原稿抄写了好几份,放在书馆和渊正楼传播翻阅。
崔辞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最后凝成了一声叹息,“唐老大人真的太冤了!母亲若是知道他是如何被人栽赃陷害的,一定会很生气!”
赵沅嘉疑惑的嗯了一声,“姑母和唐老大人很熟吗?”
崔辞迟疑了一下,道:“唐老大人曾经做过母亲的老师。”
赵沅嘉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唐老大人若能沉冤得雪,姑母肯定会很欣慰的。”
“所以,我也想为唐老大人翻案的事做点什么。斯人已逝,但他的名声还能恢复,唐家还能重建门楣。”崔辞的声音有些低。
赵沅嘉想了想,提议,“我们书馆现在有一整排书架都放着唐老大人的着作,表哥不如去那里和大家讲一讲唐老大人在科举应试上做的贡献吧。”
崔辞眨了眨眼睛,立刻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唐老大人写的《策论十法》、《经义典解》和《论八股》都是每个学子的必读书目。我最开始学写策论的时候,本来还有些摸不着套路……”
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
这表哥还真有点书呆子那味儿。
两人刚走到书馆一楼。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略微嘈杂的喧哗,接着,一个男子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赵沅嘉驻足,好奇地望了过去,冷不防地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眸子。
是陆阔。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宽袖直裰,乌黑的头发用玉簪固定,腰间垂着一块白玉,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说不出的风雅飘逸。
自从陆阔去了大理寺,赵沅嘉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清贵儒雅的一面了。陡然看到,还是一眼惊艳。
“拜见公主殿下。”陆阔微微躬身。
话落,围在他身边的学子这才发现沅嘉公主也在,连忙也跟着行礼问安,然后就很有眼色的退到了一旁。
赵沅嘉矜持地点了点头,“陆大人。”
这人今日来书馆,怎么也不跟自己提前说一声?
“殿下,这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陆淮安?”崔辞看上去有些激动,一副迷弟的模样。
赵沅嘉失笑,只好为他介绍一下,“陆大人,这是本宫的表哥,崔辞。”
陆阔不动声色地觑了她一眼,才看向崔辞,态度温和有礼,“崔公子。”
崔辞连忙上前一步,恭敬一礼,“辞久仰陆大人之名,今日得以一见,真是荣幸之至……”
两人很快就聊了起来,都是些读书人的话题,赵沅嘉都听不怎么懂,更别说插话了。
“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们殿下?”小荷走到陆阔身后的江松旁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江松对着她哼了哼,视线在崔辞脸上一扫,又哼了哼。
这阵子外面都传沅嘉公主有新欢了,看来就是这个崔表哥了。枉他们公子休沐还到书馆捧场,沅嘉公主却带着这什么表哥公然出入,哪像把他们公子放在心上的样子?
赵沅嘉却知道陆阔今日来书馆肯定不是闲逛的,略一琢磨,便领着他和崔辞一起去了放着唐老大人着作的书架前。
这里早就围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即将要参加会试的举子,他们一看到陆阔更是又惊又喜,赶忙趁机向他讨教。
陆阔很是随和,以唐老大人的着作为例,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书馆今日是不是请了陆大人来办讲座啊?春闱在即,若是能得陆大人指点迷津,一定能让我们受益匪浅!”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马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赵沅嘉笑了笑没说话,眨了眨眼睛询问地看向陆阔。
“公主殿下并没有邀请在下,我今日正好休沐,得闲来书馆随意转转。”陆阔解释了一句。
“啊,这样啊……”
大家明显都挺失望的。
“公主殿下,您看……那个……要不和陆大人说一说?”有人大着胆子向赵沅嘉请求。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赵沅嘉正打算说点什么,陆阔却先一步开口了,“怎好麻烦公主殿下?在下今日都会在书馆,你们若有疑问,随时来问我就是。”
“不如去旁边的渊正楼吧。”崔辞提议,“刚好我们几个同窗在那边定了集会的雅间。”
书馆这边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也觉得他这个主意好。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渊正楼去了。
赵沅嘉望着陆阔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她自然是不会跟过去的,便安排了人在渊正楼那边守着,顺便维持秩序。
陆阔到访的消息很快就在书馆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渊正楼,甚至连楼梯上都站满了人。
赵沅嘉知道陆阔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今日到书馆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第二日,即将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在开考前五日齐聚到了贡院门口静坐抗议,表示朝廷若不为唐老大人翻案,他们就拒绝参加此次考试。
赵沅嘉其实挺惊讶的。陆阔昨日其实并没有正面提及唐家的案子,也没有表达自己对这事的态度,更没有说什么煽动性的话。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学子罢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内阁的几个老大人连忙进宫求见皇上,可人这会儿正在贵妃宫里“养病”呢,哪里见得到?
几人只好把消息递到了李忠那里。李忠一听,这可不得了,着急忙慌的就往琼华宫去了。
“爱妃,朕头晕。”建兴帝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等人伺候。
他之所以选在贵妃这儿养病,也有让外界迁怒她的意思。
沈贵妃咬了咬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坐到他身侧,伸出一双纤纤素手,在他额角不轻不重地按揉了起来。
建兴帝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陛下,不好了!”李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建兴帝气得从榻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涨得紫红透亮,刚想破口大骂,眼睛往后一翻就晕了过去。
“陛下!”沈贵妃惊呼起来,“快去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