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面容颇为严肃的老妇人,她与前来招呼她的伙计说了两句话,就老神在在地坐到了靠近柜台的桌子前。
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很是讲究,但打扮的却不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白了一半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除了一支碧玉簪子外没有多余的首饰。
陆阔突然就想到了宫里那些上了年纪又有点体面的嬷嬷。
他心里一动,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顺着跑堂小哥的话往下问,“她是你们酒楼的常客?她那一日哪里不同?”
面对官老爷的提问,跑堂小哥自是老老实实回答:“这位老太太每隔七八日就会来我们酒楼一趟,每次都会带走一份酥油鲍螺。”
“但那一日,我们本来已经把酥油鲍螺给她了,她也提着食盒离开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要了一份。以前从没有这样过,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
“你的记性真是不错。”陆阔夸奖了一句,又问,“那你可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哥皱着脸想了想,双眼倏地一亮,“贵人被黑狗吓到的时候,她还在大堂里看热闹呢,不过那之后就没看到她了。”
陆阔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道:“那她的身份,你可知道?”
小哥摇头,嘴角往下撇了撇,“这老太太挺傲气,不爱搭理人,就是我们掌柜的亲自招呼她,她也是用一副鼻孔看人。每次来除了要点心,就没说过多余的话。”
“有什么了不起!”小哥轻轻哼了一声,“我看她坐的那辆马车很是普通,想来也不是什么贵人。”
陆阔没再问什么,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点心,不过他的目光却一直暗暗注视着那边的老妇人。当看到她提着食盒走出酒楼,他也站起了身,走到窗边,见她坐上马车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陆阔随即也出了酒楼,翻身上马,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这里距离东城门很近,陆阔很快就跟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马车的车厢从外面看确实如跑堂小哥所说很是普通,但马却是上好的草原马,一般人可买不到。
陆阔更加确定这个老妇人的身份不简单。他骑着马,并不用跟得太紧,只要让那辆马车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即可。
出城后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陆阔便见到那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了,然后便转向了宝台山脚下的一个岔路。
他略微等了等,才打马追了过去。看着前面宽敞平整的山道,陆阔心里对那马车的目的地已经有了数。
宝台山里除了有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都爱去的宝台寺,南麓这边的半山腰还坐落着皇家寺院——奉国寺。
至于奉国寺里住着哪位贵人,全大赵的人都知道。
陆阔慢慢勾起了唇,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浮出了嘲弄的笑意。
原来赵宓在酒楼里被狗冲撞是卫太妃的人做的。
就不知,万寿节上那一出有没有这卫氏的手笔……
翌日,赵沅嘉刚起身,就有人来报——八皇子殿下带着礼物登门了。
“带他过来吧。”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又吩咐小荷,“多拿点吃的过来,他来得这么早,不一定用了朝食。”
赵深一进屋,赵沅嘉就招呼他和自己一起用膳,“怎么这么早?不用去文华殿读书吗?”
“我……”赵深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刚好休沐,我就想早点见到五姐……”
昨日听了五姐的话,他的心就乱糟糟的,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一经破土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赵沅嘉给他盛了一碗碧粳粥,温声道:“先吃饭吧。别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等人?”赵深不解地眨了眨眼。
赵沅嘉也不卖关子,“我刚刚让人去给外祖父传话了,他一会儿就到。”
外祖父三个字一出来,赵深的心又不可抑制的咚咚咚跳了起来。
吃过饭,赵沅嘉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带着赵深在公主府逛了起来,“你以前没有来过吧?觉得我这儿怎么样?”
赵深连连点头,看哪儿都觉得新奇,“姐姐的府邸比宫里也不差了。”
赵沅嘉笑了一下,见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他往府里西边原定国公府的地方去了。今日要说的事很重要,她自然要选个最隐蔽的地方。
白日里,这边除了冷清了些,倒是没有什么阴森可怖的感觉。
不过赵深却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屋子里的家什摆设都很精致,但感觉就像是空置了很久的样子。
“这里平时都没有人来吗?”他有些好奇。
赵沅嘉坦然回道:“这边有些闹鬼的传闻,所以府里的人都不往这边凑,刚好方便我们说话。”
赵深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就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惊得他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是什么声音?”
赵沅嘉也警惕地望出了窗外,然后就看到年过六旬的永平侯身手利落地翻过了院墙。
赵沅嘉哭笑不得,连忙迎了出去,“外祖父,好好的干嘛要翻墙啊?”
永平侯没想到会被两个外孙撞个正着,肃着脸若无其事道:“小心谨慎些准没有错。”
八皇子上门的时候他若也来就会显得有些可疑。所以,他是偷偷潜入公主府的,很久没有翻墙了,一翻就有些停不下来……
赵深也是目瞪口呆,“侯爷真是宝刀未老。”
永平侯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负手往屋里走去,“好了,说正事了。”
赵沅嘉和赵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屋子里摆着一张紫檀的八仙桌,三人很快就围着桌子坐好了。桌子不算大,彼此都离得近,一抬眼就能看清对方的脸,这让赵深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永平侯的目光就那么毫无避讳地落在他的脸上,更让他有种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感觉。
“仔细一看,你和我那早逝的幼弟倒真有几分相似。”永平侯温和地笑了。
赵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永平侯望着他,直截了当道:“孩子,你是我沈铎的亲外孙。你,才是我女儿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