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锦衣卫的两位指挥同知更是瞠目结舌,仿佛没听懂陛下的意思,只有袁朗垂着的眼眸闪了闪。
建兴帝啧了一声。
佟修年不在,都没人能懂他心里真正所想。
他正打算强调自己“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原则,内阁首辅戴昌同就开口了,“陛下息怒!眼下八皇子殿下下落不明,沈世子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是急于找到八殿下。”
建兴帝叹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朕也知道沈世子是事急从权,但他始终擅自调兵,朕也总得拿个态度出来。不瞒你们,朕让人围府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便是特意做给沈伯宇看的!
让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可是握着沈家全族的性命。到时候,再传密信命令他务必找机会弄死赵擘,将功补过解侯府之围。
戴昌同拧眉思索,总觉得陛下的解释有些牵强。
沈世子虽然自作主张了,但自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八殿下又陷入了危难,他的决定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就算陛下不做这个样子,也没人会用这一点去攻讦永平侯府。
毕竟八皇子很可能被月氐人掳走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办法把人救回来吗?
这时候,永平侯也行色匆匆地赶了来。一进殿,他就利落下跪请罪,声泪俱下的把自家大儿子臭骂了一顿。
虽然是请罪,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儿子是为了救你儿子才这么做的,你好意思治他和侯府的罪?那以后谁还会尽心尽力为皇家卖命?”
建兴帝咬了咬牙,微笑着让李忠把永平侯扶了起来,“侯爷别急,朕本也不会为了这种事真的处置沈家。”
殿下众人都有些摸不准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还隐隐觉得他的态度前后有些矛盾,一时间都没人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袁朗却上前一步道:“上月甘州军大胜北弥,城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这两个月的《先锋月刊》更是以甘州军为主题,掀起了京城人对甘州军的推崇拥护。这个时候若是围了侯府,百姓们不了解内情,说不定会误解陛下的用心良苦。”
建兴帝沉着脸看向李忠——最近城里的动向他怎么就没听说?
李忠头皮一紧,赶忙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沈家在百姓中声望大振这种事,陛下听了肯定不会高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惹他不快。
建兴帝捏了捏拳头,也没有再坚持,反正他还有后招。
“深儿之所以失踪,还是肃王太乱来了,竟把他带去了前线。”他冷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么多年了,朕这个兄长对朕依然心存芥蒂啊。”
他这便是在暗示赵深出事也许就是肃王赵擘在搞鬼。
内阁几个大人互相对了个眼神,跟着声讨了几句肃王“行事鲁莽、考虑不周”,但谁也不敢明着说八皇子出事是肃王暗地里下的手。
谋害皇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肃王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那朝廷和肃州军之间就必有一战。
可他们不想打仗,不想大赵内乱啊!
见没人接他想听到的话,建兴帝便自己把事情挑明,“深儿也没有上战场,身边还跟着不少侍卫,若没有人里应外合,哪里会那么容易遇到月氐人?肃州军这边定是有人给月氐通风报信了。”
“肃王作为一军首领,不管他知不知情,军中出了内奸,他都难辞其咎!”
众人感受到了陛下想要处置肃王的决心,却还是不愿附和。
建兴帝暗暗哼了一声,“沈侯怎么看?若不是肃王胡来把深儿带去了前线,沈世子也不用冒着擅自派兵的风险去救人。”
这可是挑起沈家仇视肃王的大好机会,他可不能错过。到时候和肃州军打起来,沈家人自然会更加卖力。
永平侯一脸严肃,正要回答,就又有人带着急报来了——
“陛下,肃州刚传来了最新消息——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佟大人,他、他……”
传信之人吞吞吐吐的模样把众人的好奇心都高高吊了起来。
“他可是死了?”建兴帝眼珠一转,连忙问道:“莫非是被肃王弄死的?”
传信的人忙不迭摇头,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佟大人给月氐通风报信泄露大赵军情被抓了个正着,人证物证皆有。”
“什么?”建兴帝勃然变色,立马否认,“不可能,佟修年怎么会——”
说到这里,他陡然顿住了。
佟修年还真有可能“通敌”,毕竟是自己允许他这么做的。所以,这个蠢货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传信的人觑着陛下难看至极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结合现有的证据来看,八皇子的行踪,多半也是佟大人透露给月氐那边的。”
大殿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锦衣卫的两个指挥同知更是吓得两股战战,他们可是佟修年的心腹,通敌的事也不知会不会牵连他们。
“陛下,这事……”首辅戴昌同收起震惊,转向上首的建兴帝,刚扫了一眼,就不由惊声尖叫起来,“快去叫太医!”
建兴帝虽然晕倒了却还残留了一点意识,他知道自己被人抬回了后殿,没多久太医就到了。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了首辅戴昌同询问他病情的声音,太医说了一大堆老生常谈,什么虎狼药什么脑卒中,最后还沉沉叹了一口气。
建兴帝想说自己好得很,可他的眼皮太沉了,根本睁不开眼。
“你作为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明知陛下身体不好,还让他和那些女子胡来,真是不知死活!给本宫拖下去!”贵妃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救奴婢,陛下……”李忠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建兴帝心中急切,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了女子抽泣的声音。
“陛下如今这样的情况,朝廷的事就劳戴首辅和几个阁老多费心了。”还是贵妃的声音。
她听上去是真的伤心,这让建兴帝的心里舒坦了一点。
“娘娘放心,这是微臣应该做的。”戴昌同说。
贵妃嗯了一声,“你们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和皇后娘娘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