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县学的学生家里都是条件过得去的,毕竟读书这事本来就烧钱,一年的束修和给夫子的节礼以及笔墨纸砚等物都是一笔很大的花费,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但再有钱,也架不住县学的饭难吃啊。
又到了一天中最纠结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望着一溜小食摊子犯起了愁。
“袁兄,你今儿还去醉仙楼吃?”
被唤作袁兄的少年显然也是愁的,醉仙楼他连着去了好几天了,再好吃也腻了。
“罢了,今天赵兄不在,我就随便吃点。”反正晚上家去后有锅子吃,倒也不算太亏肚子。
正说着话,一声叫好声从摊子最东头传过来,顺着看过去,有个地方站着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透过人群缝隙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火光。
莫不是杂耍?
袁同学纠结了一下,决定过去看看,既然都要吃饭,那何不选个离杂耍近的摊档,一边吃一边看,岂不美哉。
但走了几步,空气中突然嗅到一丝香味,顺着味道走过去,袁同学拨开人群,就见个戴着一个奇怪东西的年轻女子挥着锅铲,方才的火光也是从她面前那口锅里冒出来的。
又一束火苗从锅里腾起,围观的人直接拍手叫好。
袁同学都愣住了,炒菜还有这样炒的,这不跟杂耍似的吗?
他瞥了眼旁边台面上的盆,有一盆的菜色好像跟锅里那是一样的,还冒着热气呢。
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价格,戴着自制口罩的闻煜介绍道:“我们刚开张,菜色不多但味道很好。素菜是一文一勺,荤菜三文一勺,蒸饭也是一文一碗,蛋汤免费。
要是不想吃蒸饭了还可以在那个阿奶那买馒头和包子,就着热气腾腾的炒菜吃是最香的。”
这些话也是苏檀教他说的,包括用薄竹签烧弯穿个洞当自制口罩的主意也是苏檀想的,为了美观嘛,客人看见也放心。
袁同学跟其他人一块探头把四个盆里的菜色挨个看了一遍,伸手点了四下,“我全都要一勺,再来一碗蒸饭。”
苏檀买来的碗刚好够装一份饭和两道菜,这人一来就要四道菜,闻煜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看了苏檀一眼,得到回应的眼神后就弯腰拿了两只大碗出来。
“客人见谅,头次开张准备不够,您看我把荤菜给您盖在饭上,素菜单另盛一碗,可以吗?”
他话说得圆滑,又是个半大孩子,袁同学也急着要吃饭,挥了挥手:“随便随便,只盼快些上菜才好。”
于是闻煜帮忙盛饭,闻衡掌勺打菜,闻栋拿了小碗去盛晾到不烫口的汤,还得抽空算账收钱。
其他人见那一勺菜分量不小,也都动了心,不过他们的家底比不上袁同学,是一道素菜一道荤菜这么要的。
眨眼间,四个菜盆空了,小方桌也坐满了人,而后来的人还没吃上。
苏檀手脚麻利的涮了锅接着炒,又提供了一波锅里冒火的绝活。
说是绝活其实也够不上,毕竟掂一掂锅就能做到的事,着实没啥技术含量。
后来的人没处坐,卖馒头的老妇就笑着张罗让坐到她摊前的桌上。
沾苏檀的光,有人听了不同的吃法后,还真就去她那买了馒头就着吃,坐一坐桌子又没啥要紧的。
苏檀抽空看了眼装饭的甑,却觉得有一丝后怕,得亏是她蒸饭时少蒸了点,不然被馒头一搅和,饭指定要剩下,被老太太知道了又要念叨她。
好在最后一波菜供应完后,饭也剩的不多了,蛋汤倒是剩了点,一会儿几个人分着喝了也不算浪费。
锅里消停了,袁同学也吃完了,他打了个饱嗝,问苏檀明天还来吗。
“来,不仅明天来,往后也来。”苏檀笑眯眯取了自制口罩,“且过几天的菜色还会变,其中有一道菘菜猪肉炖粉条也是我的绝活。”菘菜就是白菜,这时节还没大面积长成,但村里有几户种得早的已经快收了,到时候去买几颗就成。
白菜切一颗就能切出来一盆,一天有个两颗也就差不多了,坚持一段时间等大面积成熟就好了。
袁同学噢了一声,说明天还来光顾。
顿了顿,他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总觉得有点面熟似的。”
虽然这搭讪的方式有点老套,但苏檀半点没介意,因为她已经认出来面前这小哥儿是那天给她指路的其中一人了。
“那天小哥儿心善帮我指了路的。”苏檀道。
“对对对,”袁同学一拍脑门道:“难怪你打听县学,原来是来做买卖的。”
“正是,亏得小哥儿心善,明儿要是再来了,我让我儿子多给小哥儿打一勺菜。”
“你……你儿子?”刚要客气一句都袁同学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大瓜,满脸震惊的来回看这一大三小。
“对,这仨都是我儿子。”苏檀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承认仨小子是他儿子了。
“娘,我想喝蛋汤。”闻栋适时说了一句,袁同学顿时脑补出一场年轻女子被逼做人继母的戏码,他匆匆告别往县学里去,得回去查查律法,看逼小姑娘做继母违不违背律法。
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苏檀拿了几只碗,抓了把草木灰搓了搓,就着桶底的一点水涮干净,把剩下的蛋花汤倒出来。
多了小半碗,苏檀匀了匀,端了一碗给卖馒头的老妇。
那会儿她忙着的时候大娘也帮着收碗擦桌来着,送碗蛋花汤就当是润喉了。
馒头大娘怎么都不肯接,她刚刚也听见那最小的娃娃管苏檀叫娘来着,心里的想法跟袁同学如出一辙。
这么一脑补,她就觉得接了这碗汤小娘子回去指不定得被黑心婆婆骂个半死,说不定还会上手管教呢。
苏檀笑了一声,硬是把碗放在她的蒸屉上,回身去收拾东西。
瞧瞧,多贤惠的女娃呀,咋就……咋就遇上这种事呢?
刘大娘小口小口地喝了汤,还碗时就有点犹豫了,瞥见娃娃们盯着她看,她把苏檀拉到边上去,小声问道:“这三个娃,果真喊你作娘?”
苏檀怔了一下,茫然道:“对啊,”话落她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多解释了一句:“仨孩子确实是继子,但也不是我相公亲生的。”至于别的内情,她一句都不想多说。
“噢……”刘大娘无助地挠了挠头,弄了半天是个乌龙,这办的叫什么事?
收拾好东西又等了一会儿,牛老汉如约来接她们。
到了跟前就兴冲冲地跟苏檀说:“托了你的福,老汉我寻摸到个拉货的活计,也赚了好几文钱哩。”又不用他动手搬,到地方喊一嗓子就有人来卸货,这钱挣的简直太容易了。
苏檀只是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这又累大半天,她实在没兴趣听牛老汉炫耀,只想抓紧回去睡一觉。
但这时的苏檀没想到,回去后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