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呆住了,她僵硬的转头看向叶时澜:“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先我一步放进来了难民。”
对方很了解沈吟知,也很了解叶蓁蓁。
这是阳谋,以难民为诱饵,赌的是沈吟知本性未改,会于心不忍,若沈吟知不行,退而求其次的还有叶蓁蓁。
且就算是这两个人谁都没有心软上套也无所谓,于幕后主使,没有半分损失和干系。
“这件事,会不会和太子哥哥扯上关系。”
叶蓁蓁问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他的令牌在外,这件事沈吟知已经甩不掉了。
“私收礼银,禁足东宫,于百官而言,他已经犯了错,纵容流匪进城,屠杀百姓,于民声上,他已经犯了众怒。”
叶时澜的话没说的太直白,但话里面的意思,清清楚楚,言下之意,沈吟知这一次,凶多吉少。
“我当时就在场,他放进来的不是流匪,是难民,是仔细排查过的难民,这些流匪进京还能拿到武器,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他是因为心疼那些难民啊!”
叶蓁蓁的质问太过犀利,反而显得叶时澜此刻的平淡,太过冷漠。
“可是蓁蓁,你要怎么告诉那些死了家人的百姓。”
“你要怎么解释,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你要平息民愤。”
“你要如何让失望的陛下重拾信任。”
“你能做什么。”
“宁律在上,所有人都一样。”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事了,叶蓁蓁心口处压的太死,是她受不住的刺痛。
“这一切本来就不应该这样,为了自己想要的,其他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为官几年,叶时澜早已褪去了曾经的天真和意气风发,也见惯了这样的肮脏事,他不肯同流合污,却也只能知世事而不入世。
沈吟知或许无辜,他知道,也清楚。
但是他也说过,他也会有私心,这件事他绝对不会放任叶蓁蓁掺和进去,他不会看着叶蓁蓁卷进去,看着叶蓁蓁为了给沈吟知辩白横冲直撞。
顾全不了所有人,他也只能顾全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
叶蓁蓁能够周全,这便已是他的,全部私心。
“总之,母亲已经说了,这两天你不能入宫,其他地方随便你,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只能亲自看着你了。”
叶时澜没回自己的院子,他就坐在桌子前,用他并不善于言辞的劝导,来开解叶蓁蓁。
但或许意义并不大。
天还未全然大亮,便已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宁帝要废黜沈吟知的太子之位,现已派人收回太子的大宝印玺,只差一纸诏书,昭告天下。
圣旨未连夜颁布,或许是因为宁帝也还有犹豫,但诏书有没有昭告天下已经不重要了。
沈吟知此局,必败。
败在他不够心狠,败在他明知故犯,败在他拦下了叶蓁蓁。
叶蓁蓁知道的时候,一言未发,只抬脚便往外走,叶时澜拦着他,她也只说了一句话。
“我去东宫。”
没有人想限制叶蓁蓁的行动,除了进宫给沈吟知求情,她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叶时澜没有拦,但却陪着叶蓁蓁一起去了东宫。
朱红威严的大门前,镶金的牌匾依旧辉煌,但往日森严又庄重的东宫,此刻却已经门厅凋零。
东宫的门前被扔了许多的烂菜叶和臭鸡蛋,三不五时,还会有死里逃生的百姓和难民破口大骂。
他们辱骂这位已被废黜的太子,已经是庶人的太子。
“让开!让开都不许闹了!”
那些装聋作哑的守卫,直到在看到叶蓁蓁以后,才开始制止那些人的行为。
“参见郡主。”
“郡主,请留步,陛下并未说允许其他人探视,还请恕罪。”
叶蓁蓁抬起手,露出了手中从未用过的金牌:“让开。”
免死金牌,见牌如见人。
时隔许久,叶蓁蓁终于又踏入了东宫,她竟没有想到过,沈吟知上一次说送她回家,竟然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去正殿的这一路上,叶蓁蓁几乎没有看见任何宫人,往日精巧到一步一景的东宫,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萧条败落了。
“太子哥哥···”
叶蓁蓁推开了正殿的门,入目的地方,杂乱不堪,摔碎的瓷器,推翻的桌子,数不胜数。
而沈吟知,就坐在角落的地面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哥哥,我是蓁蓁啊。”
似是没想到还有人能够进来,沈吟知循着光亮的地方看过去,看了很久,才猛然反应过来。
“蓁···蓁蓁?”
沈吟知愣了片刻,突然起身快步跑了过来,但跑了两步,他却被地上的东西绊倒了,一个踉跄,跌在了叶蓁蓁身前。
“太子哥哥,你冷静一点,太子哥哥!”
沈吟知没有束冠,他的长发披散,凌乱的垂在身前,沈吟知红着眼眶,宛若看到救星般,期盼的握住叶蓁蓁的手。
“父皇要废了我,蓁蓁,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叶蓁蓁喉咙一滚,声音哽咽。
“太子哥哥,舅舅不会罚你太重的,不当太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沈吟知的神情蓦然呆滞住,他赤红的眼眶,陡然落下一滴泪来,他颤抖着唇间,忽的脱力般倒进叶蓁蓁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
“蓁蓁,我求求你,你去告诉他们真相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放流匪进京。”
“我不能不当太子,母后会责怪我的,蓁蓁,我真的不能不当太子!”
“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你帮我和父皇说情好不好?”
清风明月,心如莲花,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沈吟知,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太子哥哥,你起来,你起来,我去求舅舅,我去帮你求舅舅好不好?”
沈吟知本来就是冤枉的,叶蓁蓁分明就知道真相,她真的做不到装聋作哑。
“你等着我好不好,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沈吟知已经被魇住了,他根本听不进去叶蓁蓁说的话,他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心神,全部都在自己被废以后,母后那些责怪贬低的话上。
他喃喃的低语:“我不能不做太子,我要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