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了双眼的曹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努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不仅没能将那一片阴霾给扫去,反而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怪响。一个恶心劲上来,他径直往嘴腔外吐着某些不知名的液体。
因了他身体动弹不得,这些喷涌而出的液体大半都落在了他的脸门上。想到了些什么事情的曹佑,无声地流起泪。
“?!”徐老太婆子一听屋子里有动静,起先以为是有什么耗子老鼠在作祟。
等她搁下了手中的活计,往门口挪来时,不由地听见了些咳嗽的声音。眼睛不是很好使的她,连忙呼喊起了自己的老伴,“老头子,老头子,快过来看看是不是那娃儿醒过来了?”
“哪儿呢?哪儿……”从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了来的徐老汉,柴刀都没舍得放下,就从外头冲了进来,像极了那些个打家劫舍的贼寇。
“哎哟,你都多大岁数的个人了,还拿着把刀做什么。快给我,免得吓到那娃儿。”对徐老汉这毛病极其挑剔的徐老太婆子,一把就从老伴的手中抢过了柴刀,一点儿也不似她那腿脚迟钝。
“对对对,刀都给你了,我还用忙什么。”一个侧身从门外走了进来的徐老汉,还不忘偷偷地念叨了一声。
为了不跟自家这老伴拌嘴,眼神还算不错的他,赶忙惊呼一声道,“娃儿呀,你总算是醒了,吓得我们都好几宿没睡好觉了。”
“……”任由徐老汉用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在自己的小脸上擦拭了起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的曹佑,已经明白他这眼睛是伤了。
伤了手脚也就罢了,连眼睛都伤了。
看不清那模糊之中的徐老汉,是个什么须发皆白的模样,曹佑想要说些什么话,却又不想着说。他的眼睛在流泪,心也在流泪。
“你看看你,帮娃儿洗个脸都能够把他弄哭了。这种活还是我这老婆子来吧,你去灶头把那一小锅粥拿来。”费了老半会儿。好不容易来到了床沿边,她又是这样子习惯地从徐老汉的手里夺了来。
一摸这毛巾,她就知道很脏了,连忙丢在那木盆里搓洗了好几遍,这才轻盈地帮曹佑擦拭起了眼角的泪痕。
考虑到曹佑现在是个迷你版的木乃伊,她下手的力道更是非常轻。
“老婆子呀,这粥我可是端来了,你可别再唠嗑了。”端着一个小木桶而来的徐老汉,生怕那徐老太婆子再说他些什么话,机智地将那盆变脏了不少的水,端了个走。
一阵忙活下来,徐老汉倒是时不时,能够多看这徐老太婆子和躺在床上的曹佑一眼。亏得了他俩这无微不至的照顾,曹佑的伤才渐渐有了些好转。
不过,和普通人比起来,曹佑还是有相当长的一段休养时间。
“老头子呀,快来快来,娃儿总算可以起床了。”习惯用这些针线活打发时间的徐老太婆子,一瞧见曹佑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了,顿觉得欣慰了些。
这大半年来,她可是一天一天地盼着呀,盼着曹佑能够早几天恢复过来。现在终于看到了,她的心底里哪能不开心。
但开心之余,她也有些小小的担心。
‘徐婆婆,徐爷爷今天不是出海了么,不在家的……’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副躯体的曹佑,淡淡地跟徐老太婆子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曹佑的心中还是觉得很难受,但他比以前乐观多了。既然他还能活到现在,没准是注定了命不该绝。
“你瞧我这糊涂劲儿,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不要太着急,我去端碗粥给你喝。等老头子回来了,我让他帮你换点药。”顺手搁下了绣花针,徐老太婆子离开了这床沿边,就往那灶台所在摸索而去,一边走着还不忘一边笑呵着个老脸。
“……”不理会徐老太婆子那慢慢远去的声音,曹佑又尝试着握了握拳头。和他的腰杆比起来,他这十指的关节还不够灵活。
若不是这大半年里,有那徐老汉帮忙活动筋骨,也许他早已成了个四肢不能够再有所作为的木头人。但越是得到了人家的悉心照料,曹佑就越想着回到他本来的那个家中去。
这里是哪里?离得他家东州城又有多远,他都未曾询问过徐老汉和徐老太婆子。他懂得人家老俩口,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离开这里的,因为他仨都怕孤独。
若要说曹佑在这些天里变了什么,可能最大的改变,就是再也不会在醒来看不到娘亲的时候就哭闹不休。一想到自己那生死不明的娘亲,曹佑的眼睛里不觉闪过一阵懊悔。
假如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娘亲的身边,也许就没有今天这种内疚和难受了。
呆呆地坐在了这干净的床榻上,曹佑这一坐就是大半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只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平凡。他看不清这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也看不清他未来能够到什么地方去。
“老哥,来来来,前面就是我家了。”领着这怪模怪样的老家伙往前走着的徐老汉,尽管今天没有捞到什么大鱼儿,心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几百倍。
也许,他的高兴都源自于这面目怪异的老家伙吧。还未走到自己家的小院子里,徐老汉就对着屋里大声地吆喝道,“老婆子呀,咱家老哥来了。”
“老哥?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老哥老舅的。”忙着给曹佑喂粥的徐老太婆子,既想着出去看一看,又想着先把这碗里的粥给喂完。为了安抚一下自己这好奇之心,她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声。
努力地想一想,她记得村里同个祠堂的那老哥,去年腊月就走了呀。待人家走进了院子里,徐老太婆子才稍微有了些印象。
“徐老弟这许多年不见,你这屋里还是光彩非凡,着实不易呀。”还是当年那么一句话的鲛海,任由徐老汉牵着他的手走进了这简简单单的院子里。
呵,这老家伙每一次一来总是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