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叙愣了一下,忽然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血味在嘴里蔓延。
疼痛使他清醒了不少。
幻境最能蛊惑人心,刚才他就差点中招。
他不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但这里很危险。幻境绝不止这一次,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安叙缓了一会,忽听下方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大哥哥,你看见我爹爹娘亲了吗?”
安叙低头,自己脚边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正揪着他的裤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孩子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这声音在梦里听过,看面貌也像。
但安叙这回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地上的孩子一言不发。
“小叙”艰难地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又晃了晃安叙的裤子,奶声奶气的问:“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不得不说,小时候的自己撒娇能力一绝。
安叙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小时候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样子,太有冲击力了。
低下头和“小叙”对视两秒,安叙败下阵来:“走吧,带你找娘亲。”
“小叙”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着未来的自己,奈何少年步伐迈得太大,他只得小跑跟上。
一边跑一边问道:“大哥哥能不能抱抱我啊,小叙跟不上你了。”
安叙哪敢抱他,万一招来什么东西就不好了,索性没答话。
“平常都是哥哥抱我的……”
“小叙”哪受过这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哥哥不要我了……大哥哥你也欺负我……”
“……”
安叙有一种想掐死自己的想法。
他无言地看着自己坐在地上哭,小脸红红地,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瞪眼耍赖。
半晌,他叹了口气,手伸出去:“行了别哭了,我拉着你走慢点。”
小叙泪眼汪汪地和他对视。
“还想不想我找娘亲了?”安叙道,“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走了。”
他还不了解自己?不威胁一下根本不管用。
果然,小叙委屈巴巴地站起来,乖乖地被安叙拉着走。
这孩子居然是实体的,还有温度。安叙心道。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 幅画粘上去的,走了许久,都没任何变化,感觉在绕圈圈或者遇上了“鬼打墙”。
但大白天遇到“鬼打墙”应该不可能……
没等安叙想通,他听到前面有人喊他,又或者是在喊身旁的自己:“小叙?”
那是一张安叙从未见过的脸,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正温柔地看着他:“长这么大了,过来我看看你。”
安叙愣住了。
这是他冷漠至极的父亲?
“怎么了?”“安景”见他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你不认识我了吗?”
“没。”安叙深吸一口气,松开“小叙”,到他面前站定:“是许久没见了。”
安景和蔼地笑笑,正要伸手摸摸少年的头,胸口却忽然一震——一把匕首毫无预兆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久到……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少年如此说。
“安景”并没有流血,被捅的地方露出一个洞,很快就被白雾覆盖,他的身躯正逐渐消散,那张与少年相似的脸变得模糊。
“居然没能困住你,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又怎样?”少年神情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他看到我绝不会是这种表情,你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去装,我不会认他,哪怕刚才的一切是真的。”
“他不配为一个丈夫,更不配做我的父亲。”
话音刚落,那个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躯倏然散开,像有种看不见的力量把它往四面八方拉扯。
剧烈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那些像粘上的景物偏离了位置,空间开始扭曲,如同一幅画被生拉硬拽,离撕裂只有一步之遥。
安叙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被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护着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围绕在身边,带着强烈的攻击意图,似乎想要冲破防御,闯入他的身体里。
安叙现在无法动弹,更别说使用法术了。现在空间不稳定,稍有动作就可能被撕成碎片。
呼啸声响在耳畔,夹杂着他听不清的来自怨灵的私语。安叙咬着牙,抬手结印,想在原地开个结界阻隔这些杂音,可手刚到半空,一个冰凉的触感摸到了他的脚腕: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爹爹啊……”孩童阴森空洞地声音传到耳边,安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已不像人的孩子,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是血,面容诡异的怪物会是过去的自己。它四肢已经扭曲得不像样子,缓慢地爬到安叙的脚边,张开血淋淋的嘴巴,里面血肉绞缠在一起,十分恶心。
正要咬下去的时,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天空出现了一道裂口,但没过几秒又被修复,接着又出现一道比之前更大的豁口,然后又被修复,如此反复。
像是外面的人与里面的东西在较劲,谁也不让谁。
终于外面的人没了耐心,天空倏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真的是撕,因为安叙隐约间听到“刺啦”一声 。
那一瞬间,天光大盛,从裂口中照进来一束光,高温灼烧着这里的每一土地,景物如废纸般化为灰烬。
安叙听到身边的怪物发出一声惨叫,似是不能见光,马上要与这些东西一起消失。
安叙承受不住高温,尽管没有烧到自己,但他还是在身体的不适中昏了过去。
那个怪物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它在这个世界坍塌前一刻,化为一小团蝌蚪状的东西,进了安叙的大脑。
平安符再次亮起微光,像是在庆祝事情的成功。
……
与此同时,山顶的庙里。
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随手拿一块供奉的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还不错,只是甜了点。”
话音刚落,一团小光晕晃晃悠悠地飞进来,闪着微光,感觉一碰就碎。
女子将它带到手心端详一气,一挥手,空中便出现了另一幅场景:少年躺在草地上昏睡不醒,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颜兮下手未免重了些,都把你搞成这个样子了。”女子嗔怪道,“我回头说说他。”
光晕晃了晃身子。
“不是他?”女子看懂了他的意思,手指向地上的少年:“那是他?”
光晕再次晃了下。
“啧,居然是修行者,看来你遇到的不简单啊。”女子问,“那你成功了吗?”
“罢了,利用守山大阵都能被搞成这个样子,成功了也没用。”没等光晕开口,女子自顾自说道,“你那点魂魄进去了也没用。”
光晕黯淡了下来。
既然没用,那它也不会再有用了,大祭司从不留没用的鬼魂在身边。
果不其然,于晴没再玩笑,抬手。
光晕颤了颤身子,已经做好了消失的准备。但下一秒,它竟恢复了人身,如果林纤纤在场的话 会发现它和楼道里的黑影一模一样。
“……大祭司?”黑影疑惑地开口。
“我刚刚查了一下那个少年的资料,他是一小姑娘求的姻缘。”于晴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手指轻点着上面的名字,“本来嘛,是不打算留你的,反正失败一次对夏轩坊没什么影响。”
“可是……”于晴放大空中的画面,仔细端详着少年的脸,“他和那个人长得很像,连姓氏都一样呢。”
“爱而不得的人就我一个就够了。”
说着,于晴咯咯地笑起来:“看在他和那个人很像的份上,我帮那小姑娘一把,谁让我这么好心呢。”
黑影似懂非懂。
“听不懂就算了,去吧,别让我失望。”
于晴虚抚着少年的脸,动作几近温柔,生怕吵了少年的美梦。她目光痴迷,喊出的名字竟有些偏执病态:
“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