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日，心系汴京，日夜兼程的宗泽赶到了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准备稍作整装，清除周围的金军后再出发北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心赶路的他乍然听闻了一个天大的噩耗——国都已破，二圣被俘，黄河以北，尽作异土。
    闻听此噩耗的宗泽不由得心神俱震，既恨自己来晚了，也恨徽、钦二宗不争气，更恨康王赵构空有狼子野心，却偏偏没有胆子！
    哦，也不是完全没胆子。
    虽然赵构没胆子去救他的父兄，但起码还有胆子在山河飘摇之际继续搞内斗啊！
    想到这里，宗泽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继续北上。
    若是继续北上，光靠他这一万兵马，绝对是救不回徽、钦二宗的。
    但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那他接下来必然会继续受到赵构的辖制，虽然名义上仍旧是副元帅，可若是再想要领兵，那可就困难了！
    也就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节，忽然有士兵来报，说门外来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自称是从金人帐下出逃的茂德帝姬。
    “……你说谁！？”
    茂德帝姬失踪的事情其实是先于徽、钦二宗被俘虏的消息传往各地的，奈何后面那个消息的信息量实在是太爆炸了，因此显得格外没有讨论度。
    当然了，她已经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就算偶尔有人能把她的遭遇给想起来，也没对她逃出刘家寺营寨感到有丝毫庆幸。
    毕竟，这可是乱世啊。
    人命如草芥，若是男儿倒是尚且有一星半点的自保之力，可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那估计是绝对活不了多久了。
    从一开始，就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从一开始，男人们就已经认定了她会死在外面。
    或是兵戈之下、或是马蹄践踏、或是抛尸鱼腹、或是锅中烹食……
    总之，就凭她一个女人，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平安活下来的，更不可能的是，还活得那么好，那么……光鲜亮丽！
    是的，光鲜亮丽。
    当宗泽在震惊过后，迅速出门迎接，待看到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赵福金时，他的脑子就再次宕机了。
    满脑子都被“她是谁？我在哪儿？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乱世吗？”给直接刷屏了。
    赵福金搭着李香巧的手缓缓走下马车，行至宗泽面前后方才站定，她上下打量着这位一心为国的大忠臣，像是在研究他身上还有什么价值似的。
    随后，她终于微微颔首，语气冷淡而骄矜。
    “宗帅。许久不见。”
    宗泽打从赵福金下车开始，那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圆溜了，直到她出声之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在把眼前人的脸与自己脑海中的那副相貌对上之后，他便毫不迟疑，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了。
    宗泽的履历表十分丰富，几上东京，自然也见过这位以美貌着称于大宋的茂德帝姬。
    “帝姬，真的是您……老臣宗泽，拜见帝姬！帝姬不辞辛劳，千里来此，莫非是受官家旨意……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刘家寺失火，果真是开封所定下的一条计策！？”
    他看起来显得相当激动，要不是碍于身份有别，怕是要忍不住上前亲自扶着赵福金进门了。
    所谓的忠臣，就是哪怕到了最绝望的时候，也依然忍不住对皇帝抱有一丝期待的人。
    闻言，赵福金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蓦地扯出了一个冷笑。
    见她没出声，宗泽心里的激动顿时凉了一大半，但他对于赵福金能够目标这么精准地过来找到他，心中依旧还是满怀希望的。
    二圣肯定有密诏！
    他们不至于真是两坨大废物！
    嗯……应该吧……？
    等进入正堂之后，赵福金站定转身，从怀中取出了大宋受命之宝，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高傲了。
    “大宋受命之宝在上，众将士，听旨！”
    一见此宝，宗泽心里顿时再次激动了起来，他两眼放光，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紧接着，“刷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尊上谕：值此时节，诸君当以北上伐金、收复失地为要，不可再顾其私。若有阻拦者，无关其身份血脉，当、诛、之。”
    嗯，对，她明面蛐蛐赵构那个软蛋呢。
    赵福金也的确是尊“上意”行事，只不过那个“上”是她自己而已。
    反正玉玺在她手里，徽、钦二宗也被解决了，赵构也没胆子私自称帝，现在，她就是老大。
    听到赵福金口中的“上谕”，宗泽等一众将领的眼睛蓦地就红了起来，眼泪一圈一圈地在眼眶里面打转。
    他们心想：大宋还是有救的，只要战意不绝，他们就一定能在有生之年重建大宋！
    只不过……
    宗泽低着头擦了擦眼泪，纠结了一小会儿后，还是没忍住抬起头看向赵福金，迟疑地问道：
    “帝姬，那……二圣，咱们还救吗？”
    闻言，赵福金不由得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道：
    “什么二圣？”
    “就……二圣啊……”
    “可怜孤的父兄，早在东京城破之日就已经自尽殉国了……就连尸身都没能留下……真是可悲、可叹呐！”
    赵福金一边这般说着，一边抬起手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红都没红一下的眼眶，继续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今被完颜宗望所俘获的，不过是被那些金人推到台面上的两具傀儡，其目的，就是为了敲诈勒索我等，好让我们投鼠忌器。
    孤千里奔袭而来，就是为了将这个消息诉诸于众，好让大家莫要轻易中了金人的圈套。
    不过，孤想，诸君，应该不会信这种一听就是假话的谣言的吧？
    毕竟，孤之父兄，乃是堂堂帝王，又怎么会不做丝毫抵抗就心甘情愿成了金人的俘虏呢？
    你说是吧，宗帅？”
    这话一说出口，宗泽的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茂德帝姬这是准备亲自给两位皇帝陛下“体面”呢。
    就是那种，就算他们不愿意体面，也得被迫体面的、体面。
    想到这里，宗泽看向赵福金的目光里，顿时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以及难以置信。
    他既惊恐于眼前人的狠绝心肠，保不齐这个大宋受命之宝的来路也不太正当，可在这同时……他的内心也不由得被点燃一把火。
    在一众下属的连声附和中，宗泽最终选择了向这位从前从未认真打量过的帝姬低下了头。
    他说：“帝姬说得是。我大宋，绝没有如此骨软折腰的君主！”
    至此，徽、钦二宗终于顺利地殉国而死了。
    死得清清白白，顺便还给手持玉玺的赵福金铺好了前路。
    至于还身在俘虏队伍中的那两个死太监的前路为何？
    那可就不好说了。
    ————
    （公主自称“本宫”和“孤”都可以，不过到了后期，“孤”更多会用于太子的自称，公主就不用了。主角这么用是因为她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