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跟着小厮阿贵探得地方后赶紧回和兴源报信儿。
徐慕和已经开始给‘绿毛王八’配线,听罢也觉得奇怪。
“李家?就是内个当地最大的绸缎商李家?”
周凡肯定的点头。
“整个西川能买得起这么大宅院的就是李家,我眼看那小厮进了李家角门,没人拦着。”
“奇怪。”
徐慕和嘟囔一句,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不过要是李家也好,他们家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想必也不会害我们。”
周凡觉得徐慕和说的有道理。
“且金玉商号这么大的生意,也没必要来害我们。”
可周凡想不通,“这李家好端端的要定做一只乌龟干嘛?”
“有钱人就是奇怪呗。”
月芙拿了小杌子坐在门口,那里能更凉快些,手上正在做小孩儿的肚兜。
“有好美女的,又好美食的,有喜欢珍奇古玩的,没准这李家就是喜欢绿毛龟呢。”
徐慕和不管那么多,这几日下来能赚两锭银子,十几两,若是在明州她怎么不得干上半年多才能存下。
“这里家人出手真大方,一个小厮随手就能掏出一锭银子来。”
周凡听罢点了下头。
“这李家确实财大气粗,不仅是西川,他们在蜀中也有生意,给官府的织造局办事。”
“不过都知道李家财大,生意做的广,但是具体什么门路旁人怎么可能知道详细呢。”
周凡在这镇上看房子的这段时间打听到不少消息。
“周凡,你知道李家在西川这两年开了多少纺织行了?”
周凡想了会子答:“大的小的十几家,还不算个人家的织户,他们也去收。”
“这么多绫罗绸缎卖的完吗?”
月芙是不懂这些的。
“我在徽州时听人说,江南的几处织造局那才大呢,比起来,蜀中的织造局主要是为了进贡蜀锦,规模并不大。”
“这都够我见识的。”
听罢月芙啧啧称叹。
“周凡,县衙设立的学堂学期短,一到六月中旬就放假了,要不我给你报一个私塾吧,你每天在我这铺子里不比在肖大人那里随时能读书。”
徐慕和怕耽误周凡的正经事,如今铺子刚开起来得有个爷们儿里外的帮衬,等过些日子稳定了,也该让周凡回细水县去了。
“不用,肖大人说让我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帮徐娘子忙。”
周凡突然有点怯怯的看着徐慕和。
“姐姐莫不是觉得我住在这里不便了?”
徐慕和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骂道:“傻小子,你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便不便的。”
周凡挠挠头笑起来。
又对徐慕和说:“姐姐,我不想参加考试,我如今全靠姐姐和肖大人收留,只希望将来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回报二位,不想再费钱苦读十几二十年的。”
这孩子也怪懂事的,徐慕和有点怜惜的看着他。
“周凡,你继续安心读书,再读上一两载,如今你还小,肚子里有墨水,闯荡的路也多不是。”
周凡看着徐慕和傻笑,连连点头。
……
八日后,内个定做绿毛龟的小厮一早如约而至,周凡招待他在前面坐下后,将衣服挂起来给他验货。
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乌龟,正活灵活现的从水里爬上岸,身上还挂着绿油油的青苔和水藻。
两个红色的小眼睛配上姿态,简直偷摸偷样的。
“绣的不错,十分不错啊!”
“你们店里还有手艺这么好的绣娘,我怎么没听说过和兴源,不知总号在何处?”
那小厮很是满意,摸着乌龟满口夸赞,还以为是哪家大的绣庄来这开的分号。
“我们就是小本生意,您是大客户,故我们掌柜的亲自绣制,半点不敢怠慢。”
周凡朝他拱了拱手笑道。
“客官既是满意,也验了货,那先结了银子,给您包好?”
小厮爽利的从怀里掏出另一锭银子。
这是官府制的小锭官银,分量都是固定的,一锭八两,故见了便无需上称。
周凡又从匣子里取出一粒碎银子来,悄悄的塞给了阿贵。
“我们掌柜说了,客官暑天往来也热,拿着买茶吃,日后有生意多来我们和兴源。”
徐慕和交代周凡办的,这么大一单给些折价也是应该的。
那小厮略一垂眸子搭了下,看着周凡塞给自己的银豆子怎么也得有三四钱,心里很是满意,觉得这家店还算会来事儿。
阿贵带着衣裳走了,月蓉正在招待其他进店来选东西的客人,周凡拿着银子往后院去。
“姐姐,那人来结清银子了。”
徐慕和正在跟乔三姐、宋霜儿一起绣屏风。
因雪儿和月芙的手艺没那么好,经过衡量,徐慕和决定这间镇店之宝由她们三个来完成。
“让你月芙姐姐记账收起来。”
“三姐,我觉得这个牡丹可以让它稍微动起来一点,不要普普通通的堆在这里。”
乔三姐托腮想了想,说:“娘子的意思是加上微风吹拂的感觉?”
“我听闻蜀绣向来以出神入化和明艳夺目闻名,我们自然是硬碰不得这种风格的。”
慕和继续说:“我向来崇尚自然之法,画绣不分。”
“什么是画绣不分?”
宋霜儿有些懵懂的问。
“就是绣出来的跟用笔画出来的水彩画是相似的,要万籁自然的神韵,不追求无限的逼真,要一种自然风流,不落形式的窠臼。”
乔三姐听罢觉得慕和的想法很有学问。
到底是读过书的大家姑娘,比她们要强。
“我们确实需要独成一派,不然我们既没有成批的数量,又比不过蜀绣的名气,靠什么立足呢。”
“可是这些天我也发现了,娘子的女红手艺有些偏门的气质,我们领会不得精神,一时勉强学了,也是照猫画虎。”
这毕竟是镇店之宝,万万不能糟蹋了。
“要不这样吧,这幅‘春风戏花鸟’由我来完成,三姐帮我配线打下手,霜儿帮月芙她们做其他活儿,雪儿还是继续教月棠学女红。”
乔三姐开始韧针,分线。
她看着徐慕和在这最暑热的天气里,独坐在绣架前,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坚强。
乔三姐暗暗想过,如果替徐慕和选一朵花来,恐怕是选不出来的。
她能想到的就是杂草,那种生长在田边的杂草。
不畏风雨,不怕霜雪,哪怕连根拔起,到来年的春天,也会从泥土里钻出来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