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李家前几年退出江南来西川,就是因为朝里的人不行了,娘子可还记得和兴源做的那套宫扇?”
李老爷声音压得更低,“宫扇就是献给解皇后的寿礼之一。”
“金玉商号多靠抚远公府的国舅爷提携,如今皇后失子,七王爷权倾朝野,我们自然在江南做不下去,好在还有西川这条退路,有西域和身毒可以经营。”
“这些门路都与安王说不上话呀!”
李老爷急的手背打手心,连着拍了好几下。
徐慕和并不清楚这些皇亲国戚间有何龃龉,但可以肯定,李家的路不通向安王的大门,不然李老爷不会如此惊慌。
门路不仅使不上劲,强求没准还会害了李继嗣。
“我书信一封寄给娘家妹子,让她打听一下李少爷的消息如何?”
李老爷摆了摆手,此刻他手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衬托出财富也不是万能的。
“安宁镖局在朔州有分号,镖局的东家已经打探到消息,若想救出继嗣就必须有人作保释。”
李老爷起身拱手给徐慕和连拜了好几下。
“徐娘子救救我儿吧。”
徐慕和心里快速的思考‘绝对不能让二妹妹夫妇作保,李家背景复杂,单凭一封书信,万一引起安王的怀疑,拖累了他们可不行。’
“看来只能我亲自去朔州了。”
李老爷就是这个意思。
若他去两眼一抹黑,投靠无门。
徐娘子可以借重妹妹引荐贵人,花钱求人,保释出来,李继嗣也就得了一条命。
但徐慕和毕竟是个女人,开始就提出让她去朔州,她定不愿意。
“我听闻徐娘子为了帮马家讨账,肯只身来西川,是个极有侠义精神的人,我儿也算与娘子有交情,救救他吧!”
李老爷见徐慕和没有立即答应,连求带告的要给她跪下。
“快扶起来。”
徐慕和怎么能经得起长辈的跪求,但刘妈妈是怎么也搀不起李老爷。
“我生了四个,他大姐嫁走了,另两个都死了,就剩这一个儿了。”
同为人父母,徐慕和被他这番哭诉感动了,也落下泪来。
“您快起来,救人要紧,快商量下如何救李少爷吧。”
听徐慕和这个话锋,知道有转机,李老爷立马住了哭声。
“娘子是同意去朔州救我儿了?”
就算没有李老爷这般跪求,李继嗣有难,凭着往日的交情,他对和兴源和林下女学的照顾,徐慕和也会帮他。
一个滴水之恩的马掌柜,徐慕和尚且能为了他来西川要账,何况是李继嗣呢。
内个给予过徐慕和欣赏、信任和帮助,给她生意做的李继嗣。
……
吃过饭,徐慕和将慕礼、乔三姐、周凡和月芙都叫到了房内,要说自己出远门的事情。
“我走后店留给慕礼和乔三姐来照看。”
徐慕和正看着刘妈收拾细软。
天冷了,她赶路去朔州恐怕都入冬了,故带了两件最厚的毛皮斗篷。
“姐姐我跟你去。”
周凡不放心,他一个弱女子,这么远的路,又是那么险的地方。
“不用,李老爷已经花重金请了安和镖局的崔镖头护送我,你们都留在店里,记住,替我守好和兴源。”
徐慕和看着周凡的眼睛,嘱咐道:“一旦店里有什么岔子,要去求细水县的肖大人,记住了吗?”
“姑娘放心。”
月芙眼里已经含泪。
“和兴源是姑娘的心血,我们一定守好。”
“大姐,你好歹也带上我吧。”
徐慕礼还不清楚为何大姐要答应内个李老爷去朔州,她只是不忍姐妹分离。
“三妹,我这一去不知归期,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过了今年秦夫人来西川,我若还没回来你就听她的安排,知道了吗?”
徐慕和只怕这次远行误了妹妹的婚事。
徐慕和最后还要私下与乔三姐交代店里的事情。
“三姐,你是最持重的一个,我这几次出行都是你来操持,这次还要同往日一样费心,外面的事情多交给周凡去做,也当作是历练他,内事由你决断,其余人里头,慕礼是个未嫁姑娘,不叫她多抛头露面,月芙是机灵主意多的,可以辅助你,若细水县送来女孩子当徒工,你便收下,要耐心教导。”
乔三姐觉得这些话竟像是诀别一般,泪意也上来。
徐慕和歇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在李老爷的送别中登上马车,经由崔镖头的护送,往朔州去了。
“每次见娘子,似乎都在行善。”
崔护骑着马与她隔窗说话。
“第一次是来西川帮人要账,第二次是去细水县送织机,第三次远去朔州搭救李少爷。”
“都说善有善报,这些人往日多多少少都与我有些恩情,自然就得了好报。”
崔护只觉得她是个操心命。
明明一个弱质妇人在这世道里谋生就够难了,居然今天救这个,明天救那个。
“那娘子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徐慕和听罢笑了下。
“也不是,当初我带着孩子回家,马掌柜可怜我,比别的绣坊出高一些的价钱收购我的绣品,还十分照顾我的生意,我才得以喘息,后来若不是替他讨账来西川,也没契机开和兴源,至于李少爷,若不是他欣赏我的手艺,和兴源也不会名声大噪。”
“也是娘子你的手艺出众。”
崔护倒觉得她能站稳脚还是因为自己有实力。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没经过低谷的人不会明白,被人赏识是一件多难得的事情。
古人常说的知遇之恩,就是这个意思罢。
“不过这次去朔州虽辛苦也有件乐事。”
徐慕和稍显乐观,“我与妹妹已多年未见了。”
“朝廷近来张榜说是打了胜仗,您家的姑爷不知道有没有提升?”
徐慕和这几个月都在细水县,西川本来就偏远,很多朝廷的圣旨、文书送来都要延迟数月,故消息相对闭塞。
不像崔护,他身为镖头四处走镖,消息最为灵通。
“是吗?我竟不知道,也好久没收到家书了。”
“半个多月前,驻朔州的安王接朝廷圣旨征寒州、金城,此役大获全胜,不仅连下两城,还斩杀北凉大将蒙祖逊,京城里张捷报数日,陛下高兴的赏了米和钱,一时街头巷尾全在议论。”
不知为何,徐慕和竟高兴不起来。
她心里想的不是立功得赏,而是俞郎君身为武将,若参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徐娘子?”
见车里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崔护有些担心的唤了声。
“哦,没事,我只是担心妹夫,他确实是武将。”
崔护身为一个局外人只知道朝廷打了胜仗高兴,扬眉吐气,封赏何其热闹体面。
但像徐慕和这样的,有亲属戍边征战,更在意亲人的性命,正是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徐慕和心里暗暗地祝祷‘俞郎君可千万太太平平的,慕欢还青春年少,孩子还小,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
转念,徐慕和又怪自己脑子里竟想些不吉利的,俞郎君武艺高强又有谋略,可能本就无事,没准慕欢报平安的家书已经在路上了,还未送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