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俞明鸾前往无相寺祈福后,太子便派了暗哨监视。
一来,形势波云诡谲,无相寺虽为皇家佛寺,但守卫并不森严,怕明鸾有危险。
二来,也是为了撮合她与呼延令林格做准备。
这日,无相寺的暗哨突然传来密信,说长公主孤身访见青鸾郡主,梅九郎候在寺院外鬼鬼祟祟。
“备马”
俞成靖腾地起身吩咐卢小嘉。
“你跟我一起去。”
解竹君觉得太子有些反应过度了,一边跟他出门一边劝道:“长公主应该是去说亲的。”
“殿下倒也不必亲自出面,不如我先——”
俞成靖上马,面沉如水,打断解节说:“长公主府的人近日在黑市交易过一种迷香。”
他刚知道这个密报时还反复琢磨,长公主要把这种少见的,药效很强的迷香用在何处?
直到他刚刚听见暗哨来报,忽地联系起来。
长公主恐怕要把那见不得人的迷香用在明鸾身上。
呼延令林格进京后,他们狗急跳墙了。
离宫与无相寺很近,快马加鞭一会儿就到。
长公主的动作也很快,她已经用迷药放倒了俞明鸾,费力地将人拖到小床上,又把明鸾的诃子解下。
她起身,慌里慌张地要去开门,想吩咐在外头把风的婢女,赶紧把梅九郎叫进来。
可俞明宪甫一摸到门,门就被好大一股力气踹开来。
俞成靖和解节带着侍卫堵在门外,把风的婢女和梅九郎均被押着跪在地上。
俞成靖一进门,目光先往内房的方向看去,一眼便扫见被迷倒的明鸾,正卧在窗下的榻上。
他伸手索要俞明宪手中拿着的诃子。
俞明宪做坏事被撞破本就毛发倒竖,浑身筛糠,又被太子用满是恨意的可怖目光盯着,她丝毫没犹豫,哆嗦着就把诃子还给了他。
“系回去”,俞成靖把诃子给解节。
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气得气息上逆,说话都有些艰难。
俞成靖逼着俞明宪一步步倒退着,直到近了榻旁。
俞明宪也退无可退,她扶住了身后的桌几,支撑自己发软的身体。
看见明鸾躺在那里,毫无知觉地被解节摆弄着系好诃子,他的心像被揉碎了一般。
他恨自己为了私念差点害了明鸾,也庆幸自己反应快。
俞成靖忽地皱紧眉头,转头又瞪向长公主,质问着向她索要道:“项链呢。”
“——什么项链?”
俞明宪也看向明鸾,彻底懵了。
她只拿了诃子,没动过其他东西。
“她一直带着一条有玉珠子的项链。”
俞成靖记得明鸾说过,似乎是她祖母送她的,叫什么招瑞转厄珠。
“我真的没有看见。”
长公主见俞成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拼命解释道。
解节倒还冷静,觉得事已至此,长公主没必要撒谎去藏一条项链再陷害明鸾清誉。
于是低头在地上找了找,果然遗落在小榻下。
“项链在这里。”
想必是长公主拖拽明鸾时掉落的,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俞成靖的戾气不减反增。
他如同故事里会变身的阿修罗,换上嗜杀的战斗盔甲,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一步步地靠近俞明宪。
“你想干什么——”
长公主已经吓得内荏色也荏了。
“俞成靖,我是你姑姑,也是你岳母,我就算做了错事,你还敢对我动私刑不成?还敢伤我性命吗?”
解节也被太子的盛怒震住了。
他向来隐忍,信奉小不忍则乱大谋。
难道真的要为俞明鸾去处置长公主吗?
只见俞成靖伸手攥住长公主宽袖中的一只手,不顾她的抗拒拉扯出来,动作极快地用匕首一下割断了长公主的尾指。
随着长公主的惊叫,一股鲜血喷溅出来。
溅在俞成靖鸦青色的袍服上,一瞬隐去鲜红的痕迹,像是不曾弄脏一般。
“俞成靖,你胆敢如此对我……”
血滴滴答答的如珠串落地,长公主疼痛得脸色苍白,更站不稳得瘫坐在地上,扶靠着桌几发昏。
“这是个警告。”
“不许再打阿元的主意。”
指是末根被斩断的,这种情况连义指都戴不了。
俞成靖就是要她在每次抚摸残缺的手时都得到一次告诫,。
“放内个婢女进来,将人赶紧送去离宫止血医治。”
卢小嘉请示道:“殿下,梅九郎怎么办?”
“他在无相寺试图逼奸长公主,被当场抓获,送到掖廷的蚕室处以宫刑,然后流放到儋州去。”
解竹君被骇得脸色难看,手抚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她尽量不去看地上躺着的那根手指。
“你留在这善后,郡主醒后你多安抚她,然后劝她回王府去。”
俞成靖似又变回内个平和周全的太子殿下了。
他负手看向门外,再没看一眼榻上的人。
……
解节编了一大通瞎话,总算把明鸾哄得七八分信,天都黑了才回离宫,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太子复命。
谁想,俞成靖竟喝得微微醉意。
屋内与平时的明亮不同,只燃了几盏宫灯,昏黄昏黄的。
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椅子里,双手撑着头。
解节从未见,也可以说从未听闻过俞成靖借酒浇愁,他常说‘喝酒误事,醉酒伤身,酗酒损神’。
“她怎么样?”
他一直在等解节回来。
解竹君将断掉的项链放在案上,说:“还算好,有点吓到了,说明日就回家去。”
“但她很机灵,我说的话她将信将疑。”
解竹君目光移向项链,说:“我答应她把项链修好,但我又不认识这样的人,请殿下帮忙吧。”
俞成靖没有答话,只是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似很难受的模样。
“你——喜欢明鸾妹妹?”
解竹君还是问了。
俞成靖起身,虽步履有些微的摇晃,但不需要扶,他自己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我有必要告诉你么。”
解节没有退让,说:“你喜欢谁是最重要的事情,身为盟友我必须清楚。”
他停下脚步,手肘拄着一个放花瓶的高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只告诉你——”
解节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但那一瞬,解节笃信,她看到了俞成靖将太子那层躯壳褪去,露出内个二十几岁少年的本身,毫无防备。
无奈、落寂、孤独……无边无涯地笼罩着他。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你会懂我。”
“只有你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都无法排解的心情。”
解节了悟了俞成靖这番话的深意。
在世俗礼教的眼中,他爱着明鸾,就如她爱着梵娘,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
解节看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起身出去。
她对卢小嘉说:“殿下醉了,今晚你贴身守着他,不要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