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高速好像是冒着烟。
    秦海下了大广高速公路古洋县出口，太阳还没有落山，西边的天空正是晚霞一片红。
    本来秦海很想直接去找董古岭，想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省里已经把案件批转到县里了，你堂堂的纪委书记却不采取行动。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要证据，又要说需要时间，还是说需要等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秦海将再不会信任他董古岭了，前寺村的老百姓再也不会信任他董古岭了。
    但是秦海转念一想，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回村里看看情况，先不要让秦双开他们有过激的行动。
    他没有进县城，驱车向北直奔秦公堡镇。
    路过古洋河大桥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到古洋西域的项目入口道路已经开始挖掘路基，筑路工来来往往，几台机械慢慢地开动着。
    当来到前寺村新秦氏宗祠项目现场的时候，秦海看到，所有的施工机械都退出了施工场地。
    有一个人正在指挥两个年轻人，把一张封条贴在施工现场的铁皮围挡上。
    那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封条：二〇〇三年八月十五日封
    封条的字上面盖着镇政府的红色印章。
    这个人正是刘国良。
    刘国良按照董古岭的指示，带领县纪委审理一室的两名工作人员，很快进驻了秦公堡镇政府。
    镇长周银川对县纪委的人员的到来，不敢怠慢。
    让镇政府办公室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刘国良。
    刘国良清楚，在秦公堡镇秦老虎和耳目众多，受到他吃吃喝喝拉拢的人那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头两天，刘国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做。
    每天他让两个工作人员在政府大院里跟人们聊天，司机小赵是男的，找男的聊，调查员小王是女的，所以找女的聊。
    聊天的内容是天南海北，越热闹越好。
    这样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们这三个人只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并不是想真的查什么案子的。
    刘国良把这称为缓兵之计。
    其实刘国良一刻也没有闲着，他找来了秦公堡镇的各村的电话号码簿，对照各村村干部和党员名单，抽取其中一些号码，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开始了电话座谈。
    座谈对象，有的是随机抽取的，有的是有重点地对某些党员和干部进行调查。
    通话座谈中有价值的内容都做了录音。
    对于一些有面谈意愿的，他都做了标记。每当中午休息、晚饭后等一些时间，他就去对方家中座谈。
    当然，这样的座谈确实显得有些缓慢，特别是有关秦老虎经济问题、涉及黑势力方面，一时难以获得有力的证据。
    但是大多数对秦老虎建设新秦氏宗祠项目及收取捐款，都表达了强烈不满。
    刘国良考虑再三，决定先采取第一步行动，那就是坚决暂停新秦氏宗祠建设项目。
    为了说服周银川在停工封条上盖章，周银川利用自己的电话座谈结果，据理力争。
    “这个项目是镇政府上个月刚批准的，现在又让镇政府盖章说停工，不大合适吧？”
    已经成了秦老虎金钱俘虏的周银川，一心想为秦老虎办成这个项目，当然不会轻易同意。
    “但是按照纪委的工作规定，涉及正在调查处理的项目，必须暂停施工。”
    “可是据镇政府了解，我们镇的大多数老百姓都是同意这个项目的。”
    “那你们有项目规划前的民意调查资料吗？”刘国良当然要步步紧逼。
    “这个……”
    这个时候，刘国良拿出了自己的座谈笔录，其中一张面谈的资料上有被调查当事人的手印。
    周银川知道，这是这个项目最大的硬伤，秦老虎如果在做那个假的项目规划之前，真的进行民意调查的话，也根本不会得到群众的支持，所以他才想绕过这个所谓的村民意向调查的环节。
    而在这一点上，周银川是无法拯救这只老虎的。
    最后，周银川不得不同意盖章了。
    刘国良考虑，虽然停工是暂时的，相对于整个案件的推进，这也算是一个缓兵之计吧。
    经过努力，刘国良终于说服了周银川，以镇政府的名义，责令新秦氏宗祠项目暂时停工。
    但这样的结果，令董古岭不算满意，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而是要求刘国良拿到秦老虎违法犯罪的初步证据。
    “我让你去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是让你在那抽烟喝水写文章去了？”
    “董书记，如果不能成立专案组，那是几乎没有可能性的。我们的手段毕竟太有限了。”
    “你呀，你这个审理一室的主任干了快五年了吧，你知道，你为什么进步这么慢吗？”
    “我……”
    “我什么我？我跟你说，你要就这点本事，这个主任干脆你也别干了。”
    “可别，这个主任，我还没干过瘾呢。”
    “高书记是说了，县里没有必要成立专案组，又没有说乡里、镇里不可以组织人员参与协助。还有村里呢？你这脑子长在脖子上，就光管吃饭是吧！”
    “专案组不专案组的无所谓，我最想要的是你这句话。”
    “我要的是你自己多动动脑子。”
    从董古岭的办公室出来后，刘国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写了两个通知。
    两个通知分别是通知新丰镇农经站长冯国伟和义和镇派出所民警于小青的，这两个人最近两年没少给刘国良帮忙，如果有这两个人协助，刘国良会如鱼得水。
    通知要求，这两个人于2003年8月16日上午，到秦公堡镇政府集合，召开案情协助特别会议。
    回到董古岭办公室，董古岭在通知上签上一行字：“由县纪委办公室负责尽快通知两乡镇落实，董古岭。”
    第二天，在距离秦公堡镇五公里的381省道路边一棵大杨树下的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旁，召开了一个特别简单的会议。
    董古岭亲自到场主持了这个由五个人参加的会议，他面前站着三男两女。
    他只说了一句话“从明天起，你们五个人都不用再到原位上班，专门办这一件事情就行了，小事儿刘主任说了算，大事儿你们可以跟我说。”
    “请问哪一位是冯国伟？”
    “我是。”
    “你竟然是个女将？”
    “怎么，不可以吗？”
    “不过你这个名字，把我给骗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英俊小伙子。”
    董古岭说，几个人都笑了。
    他让五个人都记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就开车离开了。
    董古岭开车来到县医院。
    当他看到秦山的伤情已经大为好转，放心了许多。
    当秦海送他来到病房外，董古岭对秦海说：“不要自己跑到省里去了，除非你不信任我。告诉秦双开，他也一样。”
    “董书记，我……”
    “好了，好好照顾你这个弟弟吧，你有个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