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鸡汤味道鲜
作者:岑马   我在1980年搞开发最新章节     
    岑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左拉着出了门,看他急吼吼的样子,像是急着干嘛去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岑济有点不大相信,要知道在这年头能吃商品粮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多少农村的黄花大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的,为了能到城里去,哪怕对方长的多丑,只要是城里户口、工人身份,那都得排队!
    为什么?农村人一年到头种田累个半死,肚子里装的全是杂粮,想给家里人扯几尺新布做身衣裳那都是咬牙切齿的。
    到了冬天,鞋子里塞得都是斑茅草,床上铺的都是稻草杆子,阴雨天气一长,床上全是虱子到处跑。
    没过多久家里的女人们都要拿着篦子互相梳头,梳什么?梳虱子!逮臭虫!
    城里人怪乡里人身上臭、头发脏,是他们不想搞得干干净净吗?
    岑济心里翻江倒海,这几十年后自己才算摆脱了农村人的身份,难道在这里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精神恍惚间,就被小左带进了办公室。
    “来了来了!岑老师来了!”沙永红和黄志刚两人陪着笑站了起来,二人后方坐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看着岑济点头微笑。
    “岑老师,这是县教育局的常局长!”黄志刚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切地给岑济介绍起来。
    “局长好!”岑济伸出双手跟常局长握了一下,对方手掌软绵绵的,只是平平伸出,并没有握的动作。
    “果然是年轻有为啊!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嘛!”常局长呵呵一笑。
    双方客套一通后进入正题,常局长清了清嗓子:“岑老师呀!我这次来是受县领导的委托,来发掘人才的!”
    “前两天县里收到了市文联、省文联发来的贺信,说是我们县里出了个词曲作家,接连两首歌曲被国家级刊物刊登,说是要在元旦晚会上表演呐!”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咱们跃进公社的教师同志写出来的!杨县长亲自向书记做的推荐,书记也是大为感慨,让我们想想办法,把你这个大人才给请到县里去呀!”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燕京城里那个期刊出了力,不过要在元旦晚会上演唱,自己倒是没有想到的。
    这常局长来是什么意思呢?就这两首歌,难道就让我去城里教书?
    “为祖国山河写歌是我的一腔赤诚,这都是在公社呆久了,感受到公社领导对我们殷切教诲,才能写出来这歌的,我只是个记录者、见证者、鼓吹者罢了!”
    岑济一番话把沙永红说的脸都红了,常局长也是哈哈一笑:“岑老师果然文采飞扬啊!我看在这大队小学里教书是屈才了!”
    “我们局里研究了一下,城关小学有个语文老师明年就退休了,岑老师可以去那里工作嘛!”
    常局长心里其实把岑济恨了八个瓣儿,现在岗位多稀缺,尤其是县城里的学校,那都是各个公社老师抢破头的位置。
    自己在局里分管后勤财务,前一阵子拿局里一个工勤岗位给了郝局长的外甥,才说动他让自己侄女顶上去。
    因此常局长一直把这个职位当成自己的禁脔,可这个毛头小子这么横插一杠子,自己可是欲哭无泪。
    可偏偏这郝局长为了讨书记的欢心,一口答应了要把岑济给拉进城来,直接就把这位置许了出去。
    “岑老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黄志刚在一旁情绪激动,伸手拍了拍岑济的肩膀:“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沙永红也是欣慰不已,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老友邱家森的女儿跟岑济腻腻歪歪,可是邱家森一直对岑济民办教师的身份有些在意。
    这下好了,直接一步到位,到县城去做老师,还能解决户口身份,估计他要吵着闹着把女儿嫁出去了!
    “本来郝局长是想让你去局机关锻炼一下的,可是毕竟要考虑到你没在机关工作的经历,先在学校教书,不要忘了创作!”
    “有省、市领导关照,有书记、局长栽培,以后机会多得是!再写两首好作品出来,我看都不是什么大事嘛!”
    沙永红也是在一旁笑声连连,直言岑济是个有福气的,常局长心说这哪是福气,就是走了狗屎运!
    去城里?确实,城里有自来水,能住上水泥房,电力也是优先供应,自己没事带点什么货,搞搞人脉、拉拉关系。
    等到了几年后,趁机搞上一批条子,凭着自己对将来发展的了解,说不定能赚的更多。
    燕京城那一家联想起来的满门忠烈估计都比不上自己,没事搞个这个会那个会的,岂不是名利双收?
    不过最起码的,是能彻底摆脱恶劣的生活条件,不用再为家里那乱糟糟的院子烦心、不用想着要去搞什么黑烟滚滚的拖拉机、瓜子也可以交给周有才去炒嘛!
    自己呢,就可以从此做个体面的城里人!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想到这里,岑济已经下定决心!
    从公社出来后,岑济看见鲁求英带着一帮人坐在公社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支书!你们怎么来了?”
    鲁求英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把身上衣服拍了拍:“哈哈!这不是听到好消息,我们都着急得很!都来这等你!”
    “是啊!咱们大队可算是出了人才,又出了个城里上班的教师!”刘进喜也咧着嘴笑,直说恭喜。
    “岑老师!中午我已经叫你婶子做了饭菜,晚上去我家里,我们给你庆贺庆贺!”
    周有才耷拉着脸,上前拉着岑济的手:“岑老师,我也恭喜你啊!”
    周有才嘴上说着恭喜,可是语气里却难过的要死,自己可是只管炒瓜子。
    这葵花籽原料从哪进?香料配方怎么搞?这以后有奖销售怎么收场?
    下午他就跟鲁求英说了这些事,可是鲁求英说了这岑老师能去县里上班,那是他自己的造化,难道还能把他拴在生产队里?
    周有才只好说这以后自己可真不知道怎么干下去了,那窑厂也很难搞下去,岑济一走倒是轻巧,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可如何是好。
    鲁求英就说了一句话:“要是今天县里来人是喊你去城里,你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
    一行人簇拥着岑济去了大队部,又闲聊一阵子,到了晚饭时候。
    腊梅婶子端上了一桌子菜,才杀的公鸡、新腌的鸭,还有水库里才捞的鱼。
    最后腊梅婶子又端上了一个大瓷盆子,里面泛着金黄的油花,油花底下是一只炖的肉烂皮掉的老母鸡。
    鲁求英二话不说用筷子拆了一只鸡大胯子下来,夹到了岑济碗里:“这大胯子一吃,以后到哪都是扛把子的!”
    “这鸡炖的好!”岑济吃了一口连连称赞。
    “这可是腊梅婶子从中午炖到晚上才炖好的,还是放在锅底下柴火堆里慢慢煨出来的!”
    “是啊!以后岑老师你在城里可吃不到咯!”
    桌上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岑济说起了城里生活的好处,他们能说出什么二三四来呢?
    无非就是城里人一天三餐都吃精白米,穿的都是的确良、卡其布,出门骑的都是大永久,隔三差五单位还能发点酒和肉。
    周有才也挤出笑容:“是啊!我听我舅老爷说,他们城里人隔三差五都能吃上香蒲干子嘞!”
    岑济听完之后,心里五味杂陈,他们知道自己要走,没有给自己使绊子,也不怪自己丢下他们不管。
    言语里只有最朴素的祝福,这真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人民!
    就像这鸡汤,明明是在漆黑的锅底下,忍受着滚烫的柴火和飞舞的灰烬,却把这最鲜美的味道盛在光洁的瓷盆里,端上来给最珍视的客人品尝。
    端起酒杯朝大家敬了一圈:“支书、周叔,我这个人嘴馋,以后还想经常喝这鸡汤哩!”
    “这县里的工作,我给辞了,还是继续留在咱生产队里!”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鲁求英把酒杯放下来:“岑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周有才也瞪大了眼睛,这岑老师是脑子发昏?还是故意拿话哄我们?
    “这机会可少有的很!岑老师你可不要说笑话逗我们呐!”刘进喜也惊诧不已。
    “支书!我不想走了,我从内蒙走了几千里跑回来,好不容易有了个安身的地方,认得了这么多叔伯兄弟,好不容易才有个家,我不想再跑了!”
    鲁求英他们又说了许多,岑济点点头:“你们都是我的长辈,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还是要留下来!”
    “现在城里确实很好!可我说过,以后我们跃进大队,会比城里更好!我就是要留下来,等到那一天到来!”
    晚上岑济跟大家说了很多,有许多新奇的事物他们闻所未闻,有很多稀奇的点子他们不敢相信。
    刘进喜最后大着舌头说:“你说这以后美国佬还能打进来我是不信的,我就是死也要拿把锄头给他们挖死咯!”
    “就是!还想骑在我们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我呸!”
    唉!岑济想说的是,几十年后在外企当牛做马还算是有福气的,要是落到那些人手里,那可就完啦!
    “你这围巾哪来的?”
    “别人送的!”
    “你不是在江城买的?”
    “我说了是别人送我的!还是小姑娘送我的!”
    “哪家的姑娘瞎了眼,还送你围巾!这花多少钱买的?挣几个钱在手里嫌烫手是不是?”
    “我说了这真是人姑娘送我的!”
    刘拐子手里拿着擀面杖站在院墙角大喊:“我说你们父子俩大清早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把我筷子都吓掉了好几次!”
    周能军气鼓鼓的,怀里揣着个围巾跑了出来:“就是别人送的,就是那天我送电视的那个姑娘!”
    周有才也追了出来,一边扣着上衣一边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送电视那姑娘?”
    岑济端着面碗出来看热闹,玛德这父子俩自从祝红生走了之后就吵得要命,自己吃碗面的功夫,给他们吵得乌心烦躁!
    “岑哥!你看,这就是那天我送电视那个姑娘给的,你看看是不是那条蓝围巾!”周能军把围巾递到岑济面前。
    把筷子压在碗底用手端着,岑济凑过去瞅了瞅,好像是有点像那条蓝围巾,毛线织的。
    “我大非说是我花钱买的,又埋怨我乱花钱了,我花点钱怎么了?”
    岑济在脑海里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姑娘,性格还挺泼辣。
    “行啊!阿军,本事不小啊!”岑济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笑嘻嘻地看着他。
    “嘿嘿!那还是岑老师你给的肥皂、洗发水派上大用场了,不然也不会给我这围巾!”周能军倒是识趣,小伙子知道感恩呐!
    周有才在一旁听完,脸色先是一喜,然后也在脑海里回想起来,眉头渐渐锁住。
    眼神复杂地看了周能军一眼后,扭头就朝着瓜子作坊走去,过了转角才扶着墙叹了口气。
    “她还要我写信给她呢!”周能军现宝似的把那张纸拿给岑济看。
    “哟!厉害啊!微信都加上了!”岑济又是一惊,这周能军本事不小啊,八十年代童锦城?
    “啥微信号?”
    “啊!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书信、书信!”岑济赶紧解释:“那你可得跟人姑娘好好交流,向她陈述下你的心路历程!”
    “江城港航局家属院……”岑济看着纸条上的地址,看着周能军开心的样子,岑济有些话堵在了喉咙里。
    虽然很想跟他说:阿军,这妹妹你把握不住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少年人的事,自己还是少管。
    她这一看就是干部家庭,吃商品粮的,处对象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
    邱慧娟吃完早饭,听见岑济跟周能军两个说话之后,哼了一声就进了教室。
    说来也是奇怪,今天在食堂吃早饭,邱慧娟一句话都不说,没有跟往常一样和岑济说笑。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得罪她了吗?
    “慧娟,你在备课呐?”
    “没有!我在复习!”
    “哦哦!那你好好复习!”
    邱慧娟心里烦躁得很,父亲邱家森才跟自己说的岑济要调去县里工作,还说了只要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就可以放心的把她嫁出去。
    可没成想,昨天晚上公社沙书记找父亲说了,这个岑济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直接拒绝调去县里。
    邱家森脑子里是嗡嗡的,怎么回事?自己想调城里都想疯了,这小子倒好,送上门的好事他还往外推?
    沙永红倒是为岑济说了不少好话,说年轻人心气高,一定要把家乡建设的比城里还好。
    邱家森对此嗤之以鼻,并放言再过三十年、五十年,农村还是农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糊涂。
    自己真是瞎了眼,还想着把女儿托付给他,早知道他这样就应该趁早断了邱慧娟的念想!
    邱慧娟在门外悄悄地听,她心里已经把岑济埋怨死了,这城里不比农村好八倍?为什么不想去城里?
    本来今天早上她想找岑济问个明白,可谁知他对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反而对周能军搞对象的事情颇为热衷。
    于是越想越气,决心不想跟岑济说话,让他自己想明白再说。
    岑济坐在教室里想心思,没过一会儿也大致想明白了,估计是自己拒绝调去城里搞出的事情。
    不过这也只能怪自己,这事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让人难以接受。
    “这不是说好的事情?怎么又要变卦?”此时的作坊里,周有才额头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