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斌跟向奕生虽是死党,但两人的性情却大相径庭。一个是沉静内敛的商业精英,一个是看似吊儿郎当实则仗义豪爽的大院子弟。外人看这两兄弟根本不是一路人,但只有向奕生自己知道,人这一生,所遇者甚众,能深入交往者无几。张文斌了解他真实的内心世界,明白他的敏感与脆弱,也清楚他谦谦君子外表下的顽劣与叛逆。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能看到别人的不堪却不离开,这种情谊是最难能可贵的,所以向奕生格外看重他与张文斌的兄弟情。虽然偶尔也会对他吊儿郎当的性子感到无语,但总的来说也算瑕不掩瑜。
张文斌只是看着不靠谱,其实在工作中,绝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很给力的。张文斌年少时性子烈得像头野马,不服管教,闯了不知多少祸,十八岁就被自己老爹送去部队“改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老爹烧香拜佛起了效用,这小子被随机丢到了西藏军区陆军部队。虽说他从小到大没少干爬墙上树的勾当,但哪里吃过这种苦?海拔5000米以上的生命禁区,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天,除了克服高原反应还要面对恶劣的天气变化。强烈的紫外线会灼伤人的皮肤,漫天大雪和突如其来的冰雹常常伴着劲风,让人睁不开眼。刚去西藏的那两个月,张文斌高原反应严重,头痛、失眠、伴随着心悸、气短,最严重的时候,还呼吸困难,恶心呕吐。他性子倔,就是不服输,不想哭爹喊娘的让人笑话,更不想当逃兵,让自己老爹看不起,所以他只能硬扛。起初,他还只能借助氧气瓶活动,后来慢慢适应了高原反应,就积极参加训练,就这样,他在西藏一待就是两年。
原本张建军以为儿子肯定坚持不下来,顶多两个月就会申请调离藏区,回内地服役。却没想到儿子也是个有血性的,竟硬生生地扛了过去。直到现在,张建军也很少在儿子面前夸他,但他背地里曾和老婆感慨道:这小子有血性,不愧是老子的种!当然这种话,死爱面子的张老爹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向奕生一直觉得张文斌是个神奇的存在:小时候调皮捣蛋,无法无天,什么出格他干什么,青春期被丢到了部队经受了风雪的洗礼又锤炼了一身铮铮铁骨,想着部队生活应该让这小子成熟稳重起来,结果人家恁是不按套路来,退伍回来依旧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因着这件事,向奕生一直觉得张文斌是个奇葩。
张文斌自己却不那么认为,他书没向奕生念的多,有时候挺反感他那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看着有些迂腐。自己行事作风或许乖张,但是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活得恣意些又有何妨。人嘛,就应该率性而为,怎么舒服怎么来。
部队的浸染让张文斌自带一种特有的豪爽气质,和他生意来往的人,大都觉得他为人仗义、性子直爽。这莫名地增加了别人对他的好感度,尤其是对于那些有过当兵经历的人。他于人际交往一事,有种浑然天成的特殊魅力,让他在深圳的商圈很是吃得开。
张文斌喜欢交朋友也愿意帮人忙,和他打交道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向奕生喜欢运动,而他则喜欢泡夜店,倒不是因为他喜欢灯红酒绿,而是酒吧的氛围轻松。而且他一直觉得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要是年纪轻轻就白天上班打卡晚上熬汤养生,那还有什么劲?
在向奕生不知疲倦的轮番轰炸后,张文斌终是在周五早上把新一季度的营销预算表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这天下班的时候,他就发微信和向奕生提前打好了招呼:今晚夜店小王子重出江湖,非要事不得烦扰。正在地下车库取车的向奕生收到这条微信,不由翻了个白眼,都36岁的中年老男人了,还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还夜店小王子,也不嫌臊得慌。
明天是周末,可以好好补觉,今天晚上可以在夜店多呆一会儿,万一能遇到合自己心意的妹子呢?张文斌手里拿着两套骚包的外套,在自家的卫生间里自恋地比划着,到底是穿墨绿色天鹅绒休闲马甲还是酒红色熟男三件套,他有些纠结。“算了,还是墨绿色吧,这一套更能彰显哥的青春活力。”张文斌自言自语道。
他穿好了马甲,又喷了一点爱马仕大地香水,额前的碎发用定型喷雾随意地抓了抓,搭配两边铲的型男发型,张文斌顿时觉得自己的帅气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在镜子里端详了片刻,张文斌就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他驱车来到top night club,找了位子停好车,就进了酒吧。酒吧内,巨型的led射灯随着热烈欢快的电音节奏不时地投射出强弱不一的光,这些光的角度也在不断变化,营造出一种充满活力又变幻莫测的氛围感。舞池的中央,男男女女都伴着节奏随意地摇摆身姿,尽情地释放热情。他们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射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空气中混杂着香水、酒精的味道,刺激着人们的感官。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但舞池中的人群并不在意,他们热情高昂,更加卖力地舞动身躯,仿佛在这一刻,生活与工作的压力才能被彻底释放。舞池周边的座位上一些人点了饮品,静静地坐着,他们中有的人深思抽离,有的人则注视着舞池里的朋友、恋人,仿佛自己也被这种热烈的氛围所感染。整个酒吧都充满了活力与热情,年轻人释放自己的压力,享受着片刻的轻松与夜的狂欢。张文斌看着这些恣意狂欢的年轻人,感受到了这个城市不一样的风采。
张文斌泡夜店的时候并非一定要到舞池里扭两下,大多数情况,他都是点一杯鸡尾酒在吧台那里坐着。只有和朋友相约,兴致好的时候才会到舞池里秀一下舞技。90年代港台风刚吹到内地的时候,张文斌就受到了影响。小的时候他就追过小虎队,四大天王,后来有段时间还迷上了迈克尔杰克逊,没事就在家里模仿太空步,可把思想古板,在部队呆了大半辈子的老爹气得够呛。现在他跳得少了,因为他会跳的舞种风格都比较有年代感,他怕一不小心暴露年纪,被舞池里的零零后群嘲。当然他的这点小心思是不会和人说的。
今晚他和吧台的调酒师henry 打完招呼,就点了一杯莫吉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独酌。环顾四周,他发现在吧台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美女:长发披肩,眼眸深邃,皮肤白皙如玉,穿着一件紧身连衣裙,展现出完美的身材。她的气质高贵冷艳,仿佛一朵盛开的野玫瑰,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这时,一位喝得醉醺醺的花花公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身穿一件花哨的衬衫,领带歪斜,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似乎是认识这位美女,一看见她,便用轻浮的语气搭讪。“颜希,你今晚也来酒吧喝酒?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赵孟生说着,便伸手去拉美女的胳膊。美女眉头一皱,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她冷冷地说道:“请你放尊重一点,赵公子。”他却不以为意,继续纠缠,边在她身边晃悠,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不就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模特,装什么贞洁烈女?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从没有一个敢这样对老子的。为了追你,老子我又是买花、送高定,又是送珠宝首饰、甚至想砸重金捧你做演员,你居然连个手都不让老子摸?”他估计是醉的厉害,叫嚷地愈发大声了。吧台周围的人,听到声响都纷纷站起身来凑热闹,不一会的功夫,两人身边就围起了一小圈看客。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说是心机捞女逗弄富家公子哥,玩弄真心,富家少爷恼羞成怒酒后发疯,也有人说是纨绔子弟砸重金泡妞,高洁女不为所动,毅然拒绝,滥情仔借酒撒泼要轻薄佳人。围观者众多,却无一人出手制止。
美女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赵孟生一把抓住手腕,拉回了座位。他借着酒劲,开始动手动脚,甚至想要亲吻她。张文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见他一个擒拿手就把醉鬼放倒在地,还用膝盖抵着他的肩膀,这无赖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几分。赵孟生还是不死心,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孙子,有种你把老子放开,和老子单挑。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其实刚刚张文斌就认出这个调戏美女的无赖是谁了。他最讨厌这种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欺男霸女的狗东西。听着这孙子越骂越离谱,开始编排起自己和旁边这位美女的关系来,张文斌不由心生怒意,加大了手劲,“你说谁是孙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爷爷!我喊你一声爷爷,你敢应吗?”
还在地上半趴着的人听到这个声音立马就清醒了,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军区大院里的那个混世魔王?当年被他堵在校门口的巷子里暴揍,那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赵孟生和张文斌原来是一个高中的。赵孟生的父亲原是山西的一个煤老板,早年间靠开矿发了家,早早的就到深圳置了房产,然后就把儿子接到这边读书。用赵有财的说法,改革春风吹满地。深圳那可是块宝地,不仅是改革开放的先驱城市,离香港还近。你还别说,赵有财小学文化,书没正经读几年就出来闯荡,见识倒是不错。赵有财对他这个宝贝儿子那是惯的不像样子,要啥给啥。反正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挣得这些家业以后全都要交到他手里。这赵孟生别的没学会,纨绔子弟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从小就欺软怕硬,用零花钱养马仔,在学校看谁不爽就教训谁,被霸凌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成绩好但家境一般的,被打伤了去老师那里告状,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爹那可是给学校捐楼的主,可不敢得罪。于是这兔崽子一打人就赔钱了事,搞得好几个学生被欺负得不行,只能转学。赵有财也不正经管他,他的产业铺得多了,就全国各地地跑,并不在深圳久待。要是碰到被老师叫家长,他就以小孩子打闹为由糊弄过去,然后再给受害学生家,送点钱补偿了事。后来有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大学生被分配到了学校,还不太懂社会上的那些所谓的“规则”,又加上为人耿直,就斥责并出手教训了赵孟生。结果赵孟生找他爹告状,自家的宝贝儿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长这么大,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这个愣头青居然敢打他!于是,赵有财一通电话打到校长那里,要让小伙子下课。校长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想开除老师,提出让老师停职一个月回去反思。结果你猜怎么着,这赵有财也是无耻,竟然威胁校长,说这事如果不按他要求的处理,下一年学校的图书馆经费一毛没有,在建的体育馆也要停摆。他还要去教育局投诉,让这个老师在整个深圳都找不到一所学校接收。校长知道这暴发户最看重自己儿子,那是说到做到,真走到那一步的话,这年轻人的前途就完了。没办法,他只得找年轻人面谈,陈清利害,让他自请离职。就这样管事的老师被弄得丢了工作,从此以后,就再没老师愿意插手了。
赵孟生在高一那年遇到他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克星-张文斌。因为无人管束,赵孟生愈发无法无天,再加上受港台流入的小黄片荼毒,等他大一些了,就开始在学校门口堵小姑娘了。年纪轻轻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竟耍臭流氓,逼着漂亮姑娘和自己拍拖。结果好死不死,有一天堵人堵到了张文斌他表妹。
张文斌是独子,他小的时候就想有个妹妹,奈何自家老头觉得生他这一个孽障就够让自己头疼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再者,那时国家提倡独生子女政策,鼓励计划生育,张建军自己就在部队供职,哪能违反国家政策呢?所以这事就更没可能了。后来,张文斌的小姨远嫁到了河南,不久生了个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可把张文斌高兴坏了,他对小姨说妹妹以后若是来深圳念书,就由他照顾。等小表妹大一些了,小姨放假带她来深圳,张文斌就带着她到处玩,连张老爹都感慨从没见儿子对谁这么有耐心。等表妹再大一些的时候,小姨觉得深圳的教育水平比内地要高些,就托人找了关系把表妹送到深圳这边借读,借住在张文斌家里,那一年表妹初二,张文斌高三。
那一天,表妹在学校门口等张文斌放学一起回家吃饭。结果,她在等的时候就被赵孟生那厮给堵了,她从小就胆子小,哪里见过这场面,也顾不了大表哥,惊慌失措地哭着跑回了家。张老爹看着小丫头哭着跑回来猜测她可能被谁欺负了,问了老半天,她什么也肯说。放学的时候张文斌没看到表妹,心里着急的很,担心孩子走丢了,就在校门口到处找人问。
一个看到堵人全过程的学妹告知了张文斌事情的经过,张文斌听后,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带着怒火,急忙跑回了家,看着表妹饭也不吃,一直在那儿淌眼泪,谁的话都不听,张文斌可心疼坏了。
这小畜生必须狠狠收拾,这事还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表妹面皮薄,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面上挂不住肯定更难受。他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不然非把那孙子揍得满地找牙。他找了个借口糊弄了他老爹老娘,然后就关上门悄悄对表妹说,“哥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你放心,这事你烂在肚里,不愿说咱就不说。哥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小妹泪眼婆娑,“你要做什么?哥,你可不兴打架,不然姨父回头又要揍你。”边说还边抽抽鼻子。“小丫头,还担心我呢,赶紧起来吃饭。你再哭,家里人都该知道了。”说罢,就端了饭菜给小丫头。这事也就告一段落。
本来赵孟生就名声不好,没费多少功夫,张文斌就把他摸了个底掉:这混蛋从小就坏,干了不知道多少缺德事,霍霍了不知道多少人。校园霸凌、收保护费、到现在调戏小姑娘,真是什么不要脸他干什么。张文斌心想,行啊,你老子不管你,老师不管你,你爷爷我来管。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张文斌也不怕事情闹大,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用他老爹的说法,大院里的狗见了他都要绕道。他不仅要揍赵孟生,还要往狠里揍,要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他踢不得的铁板。
他偷偷跟了赵孟生几天,等他的那些狗腿子不在,他自己落单的时候,他就把赵孟生给堵了,就堵在学校门口的那条小巷子里。赵孟生看着来者不善的张文斌,陪笑道,”这位兄弟,你想做什么?“张文斌质问他,”你上周二是不是在校门口堵了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赵孟生心想,卧槽,坏了,但迫于威逼又不敢不作声,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但立马他就开始服软求饶。开玩笑,他又不傻,对面那家伙一米八的大块头,一看就一身腱子肉,他要是动手,搞不好自己今天得折在这里。张文斌看他那软脚虾似的怂样给气得笑了,”听说你小子,平时缺德事没少干?从小就搞校园霸凌,你爹为了给你擦屁股,把老师都给挤兑走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爹挺有本事?上梁不正下梁歪,看见你现在这么个窝囊样,我都能联想到你爹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听说你现在业务开展地不错,都开始收保护费,调戏妹子了?你他妈的,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动的是谁的妹妹?”张文斌越骂越激动。一旁的赵孟生早已吓破了胆,赶紧跪地求饶。张文斌二话不说,拽着他的领子,就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开始挥拳,边揍边说,“你给我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军区大院张文斌。有本事,老子今天收拾完你,你就回去告状,老子在家里等着。”说罢就把拳头一股脑地往这王八蛋身上招呼。张文斌聪明,他揍赵孟生的脸却不砸他脑袋。自己从小就爱打架,久经沙场,知道往哪揍能让人最痛却不伤及性命。他保证今天收拾完这一顿,小畜生在医院里至少要躺一个月。直到自己打累了,张文斌才停的手。赵孟生已经被吓晕了。他的左手因为护着脸已经被打折了,右腿也被踩得失去了知觉,脸上更别提了,那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简直没一块好地方了,眼泡也肿了。张文斌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是仗着你家有钱就为非作歹么?老子今天留你一条狗命,识相的回去就让你爹给你办理退学。听好了,是退学。要让老子再在学校看到你,老子直接动手废了你!”
说罢,张文斌就扬长而去。赵孟生醒后一瘸一拐地逃回家,他爹看到他这副模样,大吃一惊,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派人打听了张文斌的背景,那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主。这回只能自认倒霉,认栽。不久,赵孟生就办了退学,张文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时隔多年二人再见居然是这么个光景,说实话当年那一顿暴揍搞得赵孟生都快得ptsd了,他现在见到张文斌腿就发软。他也不怕人笑话,爬起身就撒丫子就往外跑,头都没敢回。就这样,一场英雄救美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