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芊玉旁边多了一个男子帮忙，她还有意收手，邓婉婉小嘴一撇，眼神里闪过一抹阴蛰，鼻孔朝上哼了一声，带着母子悻悻离去。
苏芊玉叹一口气，好在今天围观的都是女人，不然……
她又一想，也许是男人们故意躲起来了，毕竟几个孩子打架，男人在中间呼来喝去的也有些掉价吧。
“小姑，小姑你有没有哪里伤着？”苏桂花上前就摇着她的手臂，紧张的问。
那眼神，关切中带着些许惊恐。
“小姑，你的手出血了，我给你吮一吮吧。”
苏梨花见她虎口上有血，还有被镰刀拉的伤，紧张兮兮的抱着她的手就放到嘴边吮吸起来。
苏芊玉起先一滞，后来才想到这大概是她们处理伤口的应急办法。
是啊，看她们那紧张到要哭要哭的眼神，苏芊玉的心一下就软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愿意心疼他们。
“梨花，桂花，小姑没事的哦。”
把两个女娃搂在怀中，才看见桂花的头顶东一块西一块的白，大的如汤元，小的也有指甲盖那么大。
她的头发竟然被扯掉这么多吗？她在心里“嘶”了一声，疼不疼啊？
犁花却是小脸蛋在她胸脯上蹭，一双眼睛红的像核桃一样，还不断打着哭嗝。
她猛然发现，两个女娃都十四了，个子怎么还自己的腋窝都不到？
正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的钱都被搜刮走了，亏的太狠了吧。
看看天色，现在日头都下山了，天边是红彤彤的彩霞。
“你们还没吃饭吧？走，小姑带你们去下馆子。”她说。
两朵花像听见什么特别奇怪的事，睁着一双水眸瞪着她。
小姑说什么？说要带她们去下馆子。
那怎么可能？
小姑受了伤，不但不怨她们，反而还要说带她们去下馆子。
就听着这话都幸福的不知道饿了。
“小姑，我不饿的。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吧。爷奶一定担心的很呢。”
“对，小姑，我们还是回家吧。这会儿爹娘怕是到处在找我们呢。”
苏芊玉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在这儿等小姑一会儿。小姑去那边看看。”
“小姑，你要去干什么？我陪着你吧。”那口气，生怕她又被欺负了。
“对的，小姑，上午我们就不该贪玩儿，和你分开的。”
她轻轻的拍了拍两朵花的肩膀，“等着，小姑一会儿就回来了，放心。”
说着，大踏步的走了。
她找到一家卤肉店，一进门，看见邓婉婉几个也在。
他们貌似正在和老板娘砍价，想买那块猪下水。
“老板娘，这都下午收摊的生意了，你就少一点儿卖给我们吧。”
“明天我们还来照顾你的买卖。”
一听这话，原主的记忆又挤了一点出来。
邓志远是爱喝酒的，每天晚上都要小酌一杯。不管牛肉、鸡肉、猪肉，反正他三五天就要吃一次，要不然就黑着一张脸成天都不高兴。
所以，原主每次回娘家，走的时候，不是抓一只鸡走，就抓一只兔走。
估计他今天是又想那一口了，母子几个才出来给他买肉，结果就出了这样的故事。
既然如此，好！我让你吃。
她一步迈进卤肉店，对母子几个视而不见，大声道:
“老板娘，这些肉多少银子？全部打包了吧，我全要了。另外，再打二斤酒！”
说完，她觑了几人一眼，心道: 我让你吃，吃个狗屁。
老板娘一听她这话乐呵呵的就数着各种肉给她过秤。
“老板娘，这猪下水是我们之前就看上的。”邓婉婉忿忿道。
“看上怎么了？我还看上隔壁铺子里的金镯子了，不给钱，管用吗？”
按说做买卖不应该是这样对待顾客的，估计是他们磨的太久了，把人都磨烦了吧。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报数。
“鹅肉两斤。鸭子一斤二两。猪头肉一斤。牛肉一斤半。猪下水两斤。二斤酒。一共应该是七十五文，你买这么多五文就抹掉吧。你给七十文就行了。”老板娘脸上都笑出一朵花了。
她本来都不抱希望了，以为这点剩货就砸在自己手里了，结果谁知道来这么大一个买主。
“好吧。”
苏芊玉付完钱，看着几人傻站在那里，嘴里啧吧了一声，眉眼一挑道:
“哟，怎么沦落到猪下水都吃不起的地步了？回去告诉你们家秀才，想喝酒到杨柳村来。我让几个兄长陪他喝。”
给他一个夜壶，让他喝个够。
曲莹莹的脸立马就白的像死人一样，气的嘴唇直哆嗦。
——“你！”
邓婉婉抬手就想指她的鼻子骂，但是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似的，什么话都想不起来。
苏芊玉捧着两大包肉，又让老板娘帮她一样捡一点出来，用一张小荷叶包了，这是给许大哥的。然后，心里像唱着歌一般转身离去。
**
杨柳村，苏家。
苏好强进灶房，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一磕，冷着一张脸道:
“还是没有回来吗？”
老太太柳氏在灶下烧火，一声不吭。
大媳妇汤氏终于忍不住，把五岁的小儿子揽在怀中，呜呜呜就哭起来。
“我就说你们不该那么惯着她，可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一看家里没钱，连孩子都拐跑了。可怜我只有一个女儿，辛辛苦苦才拉扯这么大……呜…呜呜……嗝嗝嗝……呜呜……”
“我也是，桂花那么机灵，说不定半道上还知道偷跑，可我的梨花就不一样了，那么乖巧老实，成天小姑小姑的，说不定人家把她卖了，她还帮着数钱呢，…呜…呜呜……”二媳妇陈氏也哭开了。
三媳妇洪氏看见自己乖巧的小女儿兰花像只猫咪似的缩在角落里，她姐姐杏花怎么拉也出来，一低头，又开始切白菜。
今天她没有什么损失，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拐卖侄女，有一次就有两次。都说家贼难防，她一旦尝到甜头，几个姑娘都不够她卖的。
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竟也哭开来。
“你又闹哪样嘛！”苏元盛见她也哭，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住她就想抡拳头。
是啊，两个侄女要真被妹妹卖了，还真是让他们给惯出来的。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是水做的，想当初卖牛也哭、不让娃上学也哭
“有个事就知道哭哭哭哭……”
他心里气，一把抓了洪氏就朝外面扔。
“滚！滚回你洪家去哭！”
苏春曜见娘亲被爹爹虐打，突然拳头一紧，就炸毛了。
是啊，夫子说他是个天才，可爸爸为了小姑就是不让他读书。
本来大好的前程摆在面前，硬生生让他去做个庄稼汉。
现在他还学会打娘亲了！他如何能不气嘛。
两个嫂嫂见一向儒雅端方的老三，突然像变个人似的发这么大火，马上就抑住了哭声。
苏好强拿烟锅子在饭桌上梆梆梆一敲，
“这个家到底还有没有个样子了？”
说着就大喘粗气，要晕过去的样子。
“爹！”
“爹爹！”
“爷。”
……
“我还没死呢！”苏好强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正吵着，苏春林回来了。
也喘着粗气，一看屋里没小姑的影子，又是一阵失望。
“春林。”老太太见大孙子回来，丢下手里的火钳，眼巴巴的凑上去，咋一看，那头发好像都白完了，“还是没见到人吗？”
苏春林是唯一一个坚定认为小姑不会拐跑妹妹们的人。
问他为什么，他说是感觉，反正说不清楚。但是他已经来来回回找好几遍了，刚才甚至顺着杨柳河都又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人才蔫蔫儿的回来。
“奶，没见着。”他说。
一句话，把全家人火热的目光又浇灭了。
柳氏又低头垂眸，默默去烧火。
苏元盛也感觉自己刚才太过火了，追媳妇儿去了。
洪氏躲在牲口棚旁咽咽的哭，也不敢大声。
苏元盛走过去，把手搭在她肩上，被女人一把扒拉开。
两人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他才说:
“对不起。”
没想到这几个字反而触怒了洪氏。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看家都让她祸祸成什么样子了？今天能卖桂花，明天说不定就能卖兰花……呜呜呜……”
苏元盛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哭。”
“不哭？对，哭有什么用？哭一阵她该怎么还是要怎么，你们会说一个不字吗？”洪氏一抹眼泪，鼻孔朝天啜泣道。
这个“你们”，自然是几个护妹狂魔。
“你们只有一个妹妹，就倾尽所有的护她。我们兰花杏花也是苏家的姑娘，春曜读书你不让，春晖又还那么小，将来又谁护她们呢？”
她也是希望女儿将来有哥哥们护着的，可哥哥没学到本事，就像他苏元盛几个这般任性的护吗？护来护去，护的哪是自家妹妹，是邓志远那个不要脸的。
苏元盛无言以对，索性一肩扛起洪氏，咚咚咚的就朝自己屋走去，砰的一声将女人扔到床上，欺身就压了上去。
“我们再生，多生几个……”
粗重的气息像山一般，压的女人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块反骨。
多生几个……让她拐个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