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和元年,正月初二。
没有人知道,因一场近乎闹剧的斗箭,原本的历史轨迹,会在这一天拐了个大弯,向着完全未知方向,奔腾而去。
自这一天起,大宋再无岁供一说!
自这一天起,辽人的穷途末路,拉开帷幕!
自这一天起,金人的崛起之路,遍布荆棘!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几十上百年后,史学家们在研究大宋开启鲸吞天下,一举奠定天朝上国的最起点时,才隐约挖掘出来的辛秘。
不过现在么,缔造大宋百年强盛的幕后黑手,正在被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朝太尉,要娶一个歌妓,而且还是正媒正娶,这等桃色新闻,不,丑闻,根本没隔夜,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汴京城的角角落落。
第二天天还未亮,御史台的言官们,就好似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一边将连夜赶出来的弹劾奏折,像不要钱的一样,让人拼命往宫里塞,一边又像是约好了一般,齐唰唰的,跪倒大殿之前的广场上,以示抗议。
而这些最高不过五六品的言官背后,究竟有多少朝中的大员在兴风作浪,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总之,素来受徽宗偏爱的高俅,这次啊,是犯下了众怒。
表面上来看,言官们是在攻讦高太尉不顾朝堂体统,要娶一个清倌人为妻,哪怕这个清倌人,是第一天才见客。
言官们才不管,他们的混蛋逻辑里,只要一天是歌妓,就一辈子都是歌妓!
什么,从良?
从良也不行!
至少放在高太尉身上,就是不行!
堂堂殿帅府太尉,国之重臣,岂能娶一个名节有亏的妇人?
言官们的弹劾高太尉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至少,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无可指摘。
所以,高太尉在这一天的朝会上,任人唾弃,却唾面自干。
他总不能说,同志们呐,封建思想要不得啊,妇女同志也能撑起半边天啊,我们可不能再重男轻女啦,何况过去犯过错,不代表以后还是错嘛……
这些在后世,有可能被人接受的观念,放在这个妇女还得裹小脚的时代,纯属无稽之谈。
此外,一向心思深沉的高太尉,这次没有当场发飙,其实,还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看一看。
这朝堂中,哪些人,是敌人,哪些人,是友军。
所以,就连徽宗向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问他要不要帮他压下这场风波,都被他坚定的拒绝了。
下朝后,御书房,徽宗还在为高俅抱不平。
“二郎啊,方才就应该让朕打那些人板子!一帮不知所谓的,蠹虫!”
徽宗气的,不是别的,而是不知情的御史们,在痛打高俅这只落水狗的同时,连他这个大宋天子也被骂了进去。
御史们骂高俅不顾体统,可御史们哪知道,这门亲事,还是他徽宗亲自点头的,甚至,连李师师的嫁妆,都是他徽宗亲口允诺的。
这一封封弹劾高俅的奏章,在徽宗眼里,就是一记记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还有,明明昨日在高二郎的运筹帷幄下,占了辽人一个天大的便宜,晚上不过是小小庆祝一下,怎么就被那帮御史说成军务荒废,兵政松弛了呢?
高二郎有多努力,你们根本不知道!
“官家息怒。”
高俅则是云淡风轻,仿佛刚刚在朝上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根本不是他。
“官家,莫要急,莫要急。”
“朕怎能不急!眼睁睁看二郎被小人毁了清誉,朕,就是不甘心啊!”
徽宗发自肺腑的话,让高俅心中一暖,他终于确信了。
徽宗,是友军,铁杆的友军!
有了这一点底气后,高俅对接下来的朝局动向,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与此同时,他又不免对原定的计划,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正。
君待某如国士,某,必以国土报之!
不错,高俅决定了,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前提下,得顺便为徽宗弄些国土回来,也好让他在祭拜祖宗的时候,能涨点面子。
“二郎啊,接下来可有良策?”
徽宗乱发了一通脾气后,还是不甘心,他想反击,但苦于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向高俅问计。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高俅云山雾罩说了一句后,又丢下了高深莫测的四个字。
“静观其变!”
……
辞别了徽宗,高俅悠哉悠哉的回了府。
原本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太尉府口,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好不凄凉。
高俅瞄了眼空荡荡的门庭,撇了撇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想来,应该就是这副景象吧。
他本以为今天能落得一个清静,却不想刚落轿,便有一条大汉从墙角蹿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太尉!”
在花荣的一声暴喝之下,一众亲卫将高俅团团护了起来。
直娘贼,骂老子还不够,还要派杀手!
这下,高俅被这变故给彻底激怒了,他本来还想着扮一扮气定神闲呢,可现在倒好,人家直接杀上门来了。
“给某狠狠打!”
高俅在人群中阴着脸,发着狠。
“莫打,莫打,小人,是林冲啊!”
来的那大汉,任护卫拳打脚踢,却自巍然不动。
护在高俅身前的花荣耳尖,探出脑袋一看,连忙喝止了打得兴起的众护卫。
“林教头,怎的是你?”
“切勿折煞小人,小人已经……已经不是教头了……”
说实话,林冲回去后,还是经历了好一番思想斗争的。
八十万禁军教头,是他在汴京城立足的最大凭仗。
可前日的一场无妄之灾,让他警醒了。
若无后台,他这八十万禁军教头,在像高衙内之流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可真若是让他舍了这,带给他身份、地位、收入的教头一职,却又是千难万难。
最后,在林娘子的无心一语下,才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这蜀锦战袍,怕不是抵得上夫君的数年俸禄哩!”
林冲悟了,傍上殿帅府高太尉这条大粗腿,八十万禁军教头,还真只是个笑话!
只是啊,天不亮,就候在太尉府门口的他,消息实在太过闭塞。
他并不知道,他想傍的这条大粗腿,眼下,也是情况不妙。
就好似,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