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四年,封吕嬃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及诸侯丞相五人。
——《史记·吕太后本纪》
在吕后的两次试探中,虽然大臣和诸侯王皆没有做出强烈的反对,但想要彻底打破“非刘氏不王”的誓约影响太大,吕后担心步子太大引起祸端,因此并不敢急于分封诸吕为王,只能选择循序渐进,先封吕氏族人为侯。
即便只是封侯,吕后仍然担心会遭到大臣和诸侯王的反对,毕竟这仍然打破了刘邦与大臣们“无功不得封侯”的约定。
为了平衡各方的态度,彰显自己的公平公正,使得自己的赐封不至于那么突兀,以降低赐封的阻力,吕后选择了将功臣、刘氏宗族和吕氏诸人一起赐封。
功臣方面,吕后此前便已经命陈平等人议定西汉开国功臣战功,查看是否有漏封者,结果还真被吕后找到了几人。于是吕后下诏封齐受为平定侯、阳成延为梧齐侯、冯无择为博成侯。
三人之中,齐受早年以部卒身份跟随刘邦,刘邦获封汉王后,他又以家车吏的身份跟随刘邦南下汉中郡,后又以枭骑都尉的官职跟随刘邦参加“楚汉战争”,并曾俘虏敌方楼烦将,西汉立国后,他虽因功少未被封侯,但后来却因功出任齐相。
阳成延早年则是以军匠身份跟随刘邦,并未参加战争,多是在后方从事建造工作,刘邦定都长安后,长乐宫、未央宫便是由他主持营建,之后又主持营建长安城,并早于规定时间竣工。他虽无战功,但作为国都的主要营建者,封侯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冯无择,则是吕后兄长吕泽的旧部,早年在吕泽麾下担任郎中,长期跟随吕泽作战,虽然多有战功,但因为刘邦在立国之后,有意限制吕氏权势,因此没能获得封侯,只是被任命为了郎中令。直到吕后这次赐封,才将他作为漏封的功臣,封为了博成侯。
刘氏宗族方面,吕后分别对惠帝刘盈诸子予以了赐封,其中次子刘强为淮阳王(原淮阳王刘友已在刘如意被杀后改封赵王),三子刘不疑为恒山王,其余三子则封为侯,刘山为襄城侯、刘朝为轵侯、刘武为壶关侯。
不过,由于刘盈之诸子皆年幼,因此虽然获封,但皆未前往封地就封,所谓的分封更多只是个挂个名分而已,同样由于诸子年幼,吕后必然会为其灌输亲吕的思想。如此一来,即便是他们日后真的就封,被吕后赐封的他们,也很难对吕氏产生敌意。
在此基础上,吕后这才封姐姐吕长姁之子吕平为扶柳侯、封吕泽次子吕产为洨侯、封吕释之之子吕种和吕禄分别为沛侯和胡陵侯。
见到吕后如此大张旗鼓的赐封,有大臣为了讨好吕后,趁机上书建议晋封吕泽长子吕台为王。吕台作为吕泽长子,早在吕泽去世后,便已经继承了侯爵之位,被刘邦封为了郦侯。
分封吕氏亲族为王,本就是吕后的目的,因此立即便同意了上奏。于是,吕后分割齐国的济南郡设吕国,封吕台为吕王(次年吕台去世,其子吕嘉承袭王位)。虽然此举彻底打破了“非刘氏不王”的誓约,不过鉴于吕泽确实战功卓着,且此前已经追封为王,封其子为王倒也说得过去。
这次分封,乃是自刘邦大封西汉开国功臣以来的又一次较大规模赐封,吕氏的本意自然是为了分封诸吕,但为了降低分封阻力,这才在分封诸吕之余,又对功臣和刘氏宗族进行了分封,以安定朝臣和诸侯王之心。
而正如吕后所料,由于此次分封涉及到了开国功臣、刘氏宗族和吕氏家族各个方面。如此,即使有人看出吕后此次大封天下,乃是为了借机赐封诸吕,有假公济私之心,也没人敢于冒着得罪所有人的风险去予以反对。
由于此前分封诸吕,先后割去了楚国的薛郡和齐国的济南郡,为了安定齐王刘襄(刘肥长子,刘肥已在惠帝六年去世)和楚王刘交之心,吕后又在高后二年(前186年)五月封楚王之子刘郢客为上邳侯、封刘襄之弟刘章为朱虚侯,召两人入京宿卫,并将吕禄之女嫁给了刘章。同年七月,恒山王刘不疑薨逝,吕后改立惠帝之子襄城侯刘山为恒山王,并改名刘义。
此后两年多,吕后再未进行赐封,直到汉高后四年(前184年)二月,吕后才再度大封侯爵,其中封惠帝刘盈幼子刘太为昌平侯,四月又封功臣朱通为中邑侯、卫无择为乐成侯、王恬开为山都侯、徐厉为松兹侯、周信为成陶侯、刘越为醴陵侯,同时又借机封了几个同族子侄为侯,其中吕它为俞侯、吕更始为滕侯、吕忿为吕成侯、吕胜为赘其侯,就连妹妹吕嬃也被封为了临光侯。
虽然这次封侯同样没有人敢于反对,但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则表明并非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是碍于吕后的权势而不敢公开反对罢了。
当初,自吕后处死刘恭生母,将其交给张嫣抚养以来,吕后便一直严令封锁刘恭身世,然而就在吕后大肆赐封侯爵之后不久,却有人偷偷将刘恭的身世告知了他。
本就是傀儡皇帝的刘恭,在得知了母亲的悲惨遭遇后,暗暗发誓,“皇后怎能杀死我的生母,而将我作为她的儿子?如今我还年幼,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替母亲复仇。”
然而,由于皇宫遍布吕后耳目,尤其是对于刘恭这样的重点人物,吕后更是全方位的监视。因此,刘恭虽是在私下发誓,但他的这番话,还是被有心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并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吕后耳中。
得知此事后,吕后担心少帝刘恭真的会为了替母亲报仇而作乱,虽说他如今不过是个傀儡,但毕竟位居皇帝之位,若是作乱影响必然不小。即使小皇帝选择了隐忍,可得知此事后必然会对吕后心存芥蒂,吕后如今能够掌权,乃是凭借着刘恭祖母的身份,若是刘恭对自己有了芥蒂,自己的执政合法性势必会受到影响。
为了避免事态恶化,吕后立即命人将刘恭囚禁在了后宫永巷之中,对外声称皇帝患病,严禁任何人与刘恭相见。同时,派人私下审问刘恭,试图从刘恭口中得知是何人泄密。
然而,刘恭虽然年幼,但却十分有骨气,面对审问始终不肯开口,吕后见查不出背后之人,担心夜长梦多的她,只好下诏废黜刘恭,并派人暗中将其杀死。
高后四年(前184年)五月十一日,吕后改立恒山王刘义为帝,改名刘弘,吕后继续临朝称制。
此时,执政数载的吕后,早已牢牢树立起了自己的统治权威,右丞相陈平虽然意识到了危机,但对现状又无可奈何,为求自保,只能深居简出。由于陈平的主动退让,丞相实权逐渐转移到了左丞相审食其手中。身居丞相之位的陈平尚且如此,其他朝中大臣们又能如何,或投入吕后门下,或对此敢怒不敢言。
因此,虽然废立皇帝乃是国之大事,然而朝中大臣别说公开反对了,甚至连私底下非议者,都寥寥无几,唯恐因此遭到吕后的打击报复。
刘恭之事虽被妥善处置,但该事件的爆发,却让吕后意识到,自己虽然在表面上已经掌握了皇宫和外廷大权,但私底下却仍然是暗流涌动,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上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由于未能查出是何人泄密,吕后一怒之下罢免了才能低微的任敖,改以曹参之子曹窋为御史大夫,进一步加强对官员们的监督和掌控。
此时,吕后的权势已经极度稳固,而吕氏家族的权势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不过直到此时吕后仍然没有分封诸吕为王的打算,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吕氏诸人之中,除了吕泽之外,其他人的功劳实在够不上封王,再加上刚刚废立了皇帝,吕后可不想引发众怒。
高后六年(前183年)十月,还不等吕后分封吕氏为王,吕王吕嘉便因为在封地行为放纵,搞的天怒人怨,吕后见其如此不济事,一怒之下废黜了吕嘉的王位,结果吕氏唯一的一位诸侯王,就这么被废掉了。不过,很快便有人将吕氏封王的机会再次送到了她的面前。
此前,在外游历的齐人田生因为缺少路费返回齐国,便打算以奇谋换取刘泽的资助。这刘泽不是别人,乃是刘邦的远房堂兄弟,楚汉争霸后期出任郎中,西汉立国后随刘邦平定陈豨之乱,俘虏叛将王黄,因功受封营陵侯。
田生分析了吕后的历次分封后,认为吕后并非不想分封诸吕为王,只是担心缺乏支持罢了,而如果吕后想要分封诸吕,为了安抚大臣和刘姓诸侯也必然要对刘姓宗族予以分封。
于是,田生向刘泽献计,表示自己有办法让刘泽也得以封王,刘泽闻言大喜,遂送给田生黄金两百斤,田生这才得以返回齐国。
然而,田生返齐之后,却就此没了动静,刘泽等的急不可耐,便派人去齐国带话给田生,表示“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以后不要再往来了。”
田生知道刘泽的意思,这才启程来到长安。不过,他却没有前去拜见刘泽,而是暗中替其谋划起来。
田生先是租住了一幢大宅院,然后让儿子设法到吕后所宠信的大谒者张卿手下做事,与之搞好关系。
数月后,在得知吕嘉被废的消息后,田生便让儿子请张卿到家中做客,并命人挂起豪华的帷帐,摆上精美的用具,将宅邸装扮的如同诸侯般阔气。张卿到了田府,立即便被府中的奢华所震惊,不得不对田生刮目相看。
田生以宴席招待张卿,待到众人喝的畅快,田生屏退左右,然后对张卿说道,“我先后观察了一百多座诸侯王的宅邸,主人大多是高帝时的功臣。吕后的外家向来忠心辅佐高帝,汉家夺取天下,吕氏的功劳可以说是最大的,在汉高祖的众多亲戚中,吕后的地位也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如今,吕后年事已高,而吕氏实力薄弱,吕后有心立吕产为王,却又担心遭到大臣们的反对,您最受吕后宠幸,又为大臣们所畏惧,为何不联络劝说大臣们向吕后进言,请求立吕氏子弟为王呢?如此一来,吕后定然高兴,吕氏子弟如果被封为王,您还不被封个万户侯吗?”
张卿听了田生的一通分析,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跑去劝说大臣们向吕后进言,请求分封吕氏子弟为王。吕后本就有意加强吕氏权势地位,见大臣们主动提出,哪有不应允的道理,遂下诏封吕产为吕王。
不久,吕后赏赐给张卿一千黄金,张卿则拿出一半送给田生,但田生却并未接受,而是趁机对他说道,“吕产被封为王,大臣们未必完全心服,还是要想办法化解此事才好。”
经过前番之事,张卿已经对田生的聪明才智极为信服,闻言连忙向其询问对策,田生便说道,“营陵侯刘泽乃是刘氏宗族之人,对于吕产为王之事便极为怨恨。您应当去劝说吕后,划出十几个县,封刘泽为王,他得到了王位,自然不会再有怨言,而其他大臣见到刘氏宗族也被封王,自然也不会再对吕氏封王之事有异议。吕氏子弟的王位自然就稳固了。”
张卿拜谢田生后,将他的话转述给了吕后,吕后分析之后认为田生说的不无道理,再加上妹妹吕嬃之女便是刘泽的妻子,与吕氏的关系倒也算密切,于是便下诏割出齐国的琅琊郡给刘泽,封刘泽为琅琊王。虽然事后意识到不对劲的吕后反悔,意图派人追回诏令,但刘泽早已在田生的催促下前往封地就封,派去的人没能追上,吕后也只得作罢。
高后六年(前182年)四月,为了补偿再度割地的齐国,吕后又封齐王刘襄弟弟刘兴居为东牟侯,并命其入京宿卫,同时加封吕台之子吕通为锤侯。同年,宣平侯张敖去世,吕后追谥其为鲁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