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住院部一楼取检查结果时,已经排满人。众人在一厚沓报告里找寻自己或亲人的,身前站着的人回头看我,上下打量,眼神毫无顾虑,最后竟恶狠狠的一瞥,着实叫我难受一下。
不过,在医院里的人哪里会有真正的快乐,尽是些身外事,身外人,不足挂齿的。
护士又抱着一沓检查结果扔到前台的桌子上,撒落成一摊,每张都错开角,方便拿取。拿到报告的人有喜有忧,有不解也有麻木。我搜寻着出现在眼前的每一张姓名可能是薛红的单子,可来来回回的翻了几遍都不见。
心中大急,一般医院的检查化验室会将严重病症的化验单直接交由管床医师,难道我妈……可是上午明明每一项检查完成后我妈都会笑着告诉我们没事。
心情立马阴沉,开始慌乱,重新翻找。
“你找薛红的?在这里。”我寻声望去,丁紫正拿着几张报告单看着我,微微喘着。
“是,你有看到?”我发出询问。
“给。”她将报告递给我,我快速接过,开始翻看每一张报告的结果,直到全部看完,心中长吁,才想起来谢过丁紫。她简单说句不用就自顾离开。
那背影真的像极了被遗弃在海底多年,捞上来晒干后又风化了很久的干柴,我悻悻的拿着报告单返回病房。
“结果都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接下里就看医生根据检查结果怎么治疗了。”我不过是宽慰两人,毛病不大,但不少。胆结石、胆息肉、慢性胃炎,室性二联律、心肌供血不足、血脂高…
“木木,室性二联律是什么意思?严不严重?”我爸细细看着报告单,逐字逐句。
“没事,心律失常的一种形式,二联律伴发频率不高,所以不用担心。这个是可以慢慢消失的,也许下次做动态心电图时就没有了。”我回答的漫不经心,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橘子剥开皮给每人分了几瓣。
“那会不会严重?严重之后有什么结果?丁紫呢?睡起来就没见着她。”我妈装在不在意,吃下橘子,假装又问起丁紫。
“不会严重,大夫用药后可以治愈。刚才在一楼遇到她了,应该是做一些相关检查吧,不过我看她的身体状况应该安排床旁检查才对。”我说起在一楼的事。
“也许是个可怜人呢…木木,这胆结石好像又长了一点。”
“是啊,跟你们说过很多遍要注意饮食习惯的,可你们比青少年还叛逆五个百分点,像是故意和我作对似的。”我没好气的说道。
“我和你爸爸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所以我觉得一天两顿饭就可以,没有吃早饭的必要。”我妈还在狡辩,前几年两人体检就已经是胆结石和胆息肉。过了这些个单薄的年月还是这样说,我心中生气,嘴上也开始不饶人。
“好,随便你们,哪天你俩因为胆结石做手术了我请长假回去照顾你们,仨人正好能好好聚聚。”
“薛红,木木是为咱们好,以后多注意就是了,省的给她找额外的麻烦。上班已经够累了,还得照顾我们,自己也遭罪。”我爸温和解释。
“妈,您瞧瞧我爸这觉悟,就是知错不改。”我翻个白眼,这世上的道理每个成年人都懂,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可是谁又能心甘情愿的努力做到,我爸既是如此。
这当中,不知丁紫什么时间返回病房,正失神的看着我们。察觉我们三人也看向她时,尴尬的笑一笑,一嘴长满黄黑色斑块的牙齿露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真的更苦涩。
她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又有汗珠从她额上渗出,不一会儿又坐起身,咳嗽几声,呼吸微微急促。
我不知她心衰到了几级,看样子已经不能平躺,护士提醒她交术前押金,那就是说药物治疗已然不能继续,难道要心脏移植?
我实在不知道跟她说点什么,爸妈也是无奈,世上可怜人多之又多。
入夜,气温还是没降。薛红女士想吃的清淡些,到医院的食堂买了小米粥和凉菜,顺便帮丁紫买了一份,不过三四块钱,省的她自己下楼。
早些年医院有推车送餐,现在不允许餐饮人员随便进入病区,患者衣食就只能陪人准备。
可是我怎么强迫一个貌似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接受我顺手而来的好意?她谢过并拒绝,我倒是觉得唐突了,像是在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她无比可怜,需要旁人施舍多余的温情。
她自是不甘,而我也太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