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五花笼头戴全了的牲口,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社会一渣滓。
这阵子“夜猫子”巴耳根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高兴。一想起金大浪被戴上明晃晃的手铐那一幕,就心惊肉跳,后脊梁发麻。记得那天金大浪把他拉到背巷里神秘地问他:“夜猫子,俺有个发财的门道,你干不干?”
“啥门道?说说看。”“俺打听好了,小面包家住着个外地客人,是个专门收购黄金白银的大款,那真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狗日的今天要离开这里,准备晚上坐火车南下。俺想,火车站离咱村五六里,咱正好埋伏在半路上下手。如果得手了,咱往后就不愁了,要啥有啥,肥吃大用,要多舒心有多舒心。你,干不干?”
巴耳根这几天点儿背,场场输,一听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哪有不愿意的?马上点头道:“干!”金大浪吩咐道:“保密!”巴耳根回答:“放心!”金大浪叮咛:“晚十点村南大桥上见!”巴耳根保证:“不误事儿!”
他们分手后,巴耳根被几个赌徒拉进了郝守英家里,他想:财神叫门,老子今晚要发大财了,赌大点何惧?结果输得更惨。他身无分文,逼急了就耍无赖,“娘的,耍钱账,拳头晃,晃过明天不认账,老子今儿个没钱,你们能把俺怎样?”
赢了钱的赌徒们恼了,要剥下他的衣裳抵债,巴耳根火气上升,掏出刀子来威胁对方,真有不怕死的,拽着他的领口子不放,被他用刀子刺伤了手臂。事情闹大了,他们被派出所拘押讯问。派出所判定:所有赌徒每人罚款伍佰元,巴耳根另加赔偿伤者一千元。巴耳根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在派出所里整整蹲了三天,直到大哥巴眼窝凑足钱,才放他出来。因此他错过了与金大浪合伙作案的时间。
再说金大浪,那天晚上,在桥头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巴耳根的影子,暗暗生气:“娘的,一定是害怕不敢来了,真他娘软蛋一个。”时间不等人,他只好折回村把当年追随他的一个小痞子叫上,为他把风盯梢,他藏在路边一座坟墓的大树背后,用黑布蒙着半边脸,腰里插着当年从文艺宣传队偷来的一把道具手枪,刚装扮妥当,小痞子从路口方向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那个倒腾金银的大款匆匆走来。金大浪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用手枪顶住对方的脑袋,压低声儿吼道:“举手!转身!老老实实把东西丢下!不然,打烂你的脑袋!”那位爷爱财更怕死,战战兢兢地任由金大浪摆布。金大浪得手后,命令那人“滚蛋!”,那位爷连滚带爬地跑了。金大浪发财了,他赏了小痞子十块票子,“你小子,球也揽不成,人走远了,你才报信儿,迟了!”
金大浪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被劫的家伙十分狡猾,偷偷地尾随着他返回昂首村,认清了金家门户,问清了强盗姓名,径直到多山县公安局报了案。人证物证俱全,金大浪难逃法律追究。
就在巴耳根后悔没能参加抢劫,眼馋金大浪吃了独食,找金大浪打听消息时,亲眼目睹了金大浪被捕的经过。当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脊梁阵阵发麻,禁不住尿了一裤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他又为自己没有参与抢劫而庆幸。“娘的,要不是被派出所押着,这会儿肯定和金大浪一块儿蹲着哩”,这真应了古秀才的话,“因祸得福”了!
为了庆幸自己没有贪上官司,他同醉驴儿进了香味饭店,一瓶老白干没尽兴,又要了一瓶,喝得醉驴儿直呼肖香妹“娘”,瘫倒在桌子底下。巴耳根摇摇晃晃地走出香味饭店,又东倒西歪地迈进对门仇月鲜的肉铺,拍打着栏柜撒酒疯:“喂,小娘子,大浪不在了,守着个空房子,难受不?不想要个临时的?”
仇月鲜怒不可遏,把他推出铺外骂道:“真牲口!”巴耳根嘴里念叨着:“仇月鲜,守活寡,等个啥?等个驴球大鸡巴!……”天黑路滑,酒劲儿上涌,头重脚轻,两腿不听使唤,一个跟头栽到排水沟里,乎乎地睡着了。掌灯时分,好心的老无能把他扶了起来,“夜静了,寒气重,小心着凉,快醒醒回家吧!”巴耳根爬起来,浑身哆嗦,站在当街,拉开裤子,撒了泡尿,便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走了。刚拐弯儿,在黑暗中和米田丰撞在一起。米田丰没好气地骂道:“眼瞎了?不看道在哪儿!”他回敬道:“你不长眼,还好意思褒贬别人哩!”米田丰闻到一股呛人的酒味儿,“嘿,酒鬼一个,俺不和你计较!”便消失在黑暗中。
巴耳根认得那是米田丰,“娘的,肯定是小面包又勾搭上相好的了,这活龟儿又出去串门子,给小面包腾地方哩!俺倒要看看今儿个这位嫖客是谁?要是有门儿,俺也尝尝小面包是啥滋味!”他四顾无人,溜进了米家院子,蹑手蹑脚爬到小面包窗前,竖起耳朵,听到小面包浪荡的叫声:“十一官,你吃了俺的面包,得为俺办件好事儿!”
“啥事儿?”屋内传出甄惠那公鸭子似的嗓音。
“俺看上村委会门口那块空地了,你给俺说说话,让卜元批给俺。”
“那球大点地方,有啥用哩?”
“俺打算在那儿盖两间门面。”
“干啥?”
“一来想开个饭馆,赚点钱;二来离你又近又方便。嘻嘻……”
“行,应该不成问题。如今鼓励发家致富,俺帮你办吧!”
“那就谢谢你了!”
“怎谢俺?”
“嘻嘻,由你呗!”
“哎,俺就喜欢你这身细皮嫩肉哩!”
“你真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来吧!”
两个扭曲变形的影子印在窗子上,又搂抱着倒在床上,阵阵浪笑,阵阵呻吟。
淫荡之声飞出窗外,巴耳根像触电似的浑身发抖,难以自持。野性的欲火在体内燃烧,那种如饥似渴的欲望战胜了理智,他喘着粗气,咽着唾沫,下意识地站起来,真想破门而入。屋内传出小面包的催促声:“十一官,该走了!别让俺家老米撞在枪口上!”
“球!米田共精着哩!俺一来,他就走,可会掌握时间哩!俺还想来个二进宫哩!”
“嘻嘻,你这家伙比驴还有劲哩!”
在浪笑声中,又掀起一阵高潮。
巴耳根几乎把耳朵贴在窗子上,仍然觉得耳朵不好使,直到把窗子弄出响声来,屋内马上静下来,窸窣声中小面包说:“定是老米回来了,你快走吧!”
甄惠说:“娘的,还没尽兴哩,就回来了。小面包,够味儿!俺走了!”
“十一官,别忘了给俺办那事!”
“记着哩,忘了别的,也忘不了你啊!”
巴耳根急忙像狗似的爬出去,米田丰也迈进大门来。他躲在一边,伸长脖子听着。他想知道米田丰遇到甄惠是啥结果,要是两个人厮打起来,那才有看头哩!扫兴的是米田丰进门前先咳嗽了几声,等甄惠从屋内走出来问:“回来了?”米田丰说:“慢点走!”小面包隔着窗户吩咐:“十一官,常来啊!老米,关大门,睡觉!”然后就鸦雀无声了。巴耳根骂道:“娘的,米田共,真是个活王八!”
半夜里,巴耳根推开了自家门,爹娘已经习惯了,不搭理他,翻了个身睡了。他钻进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小面包那诱人的浪笑,淫荡的呻吟,仍然在耳边回荡,他疯狂地迫不及待地手淫起来。
巴耳根失眠了,他想找一个女人,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昂首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心渐渐凉了。他想到的那些女人们,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清楚自己的为人,比米田共香不到哪里去!
他猛然想到一个女人,就仿佛在漆黑的旷野摸索前进中,看到一缕亮光。这个女人似曾对他有所表示,只是自己当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脑海里搜索着那些几乎被他忘却的记忆……
去年村里唱大戏,巴耳根两眼不停地在女人堆里扫来扫去,有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用一双媚眼儿瞧着他,这女人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儿,在人们拥挤时,故意倒在他怀里,还嘻嘻哈哈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并抛给他几个飞眼儿,几声浪笑。
今年秋天,他路过她家门口,她欣喜地把他叫住,求他帮忙堆放一下柴草,还留他吃了一顿可口的饭菜,还陪着他喝了几盅好酒。那娘们有意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脯佯装擦汗,并紧挨着他给他擦头上的汗水,她把那软绵绵的胸脯贴到他的膀头上,他嗅到那女人肌肤内散发出的热香味儿。当时他真有点手足无措,头脑发热、蠢蠢欲动。要不是金大浪闯进门来,说不定那天他们就……
巴耳根联想到前几天那件事:他被几个赌徒拉到她家玩牌,她像见了久别的亲人,热烈地欢迎他的到来,亲自把他扶上热炕头,说:“你们玩吧,俺给耳根相牌。”她坐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让他赢了不少钱。他兴奋地脱光膀子,她高兴地趴在他背上,一个劲用乳头摩挲他的膀背,怪痒痒的。他不自禁地心猿意马起来,光顾着用脊背去迎接她的乳房,一连误了好几胡,结果转胜为败。为了在那女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显示男子汉气概,他当着她的面,用刀子扎伤了那个要钱不要命的赌徒。虽然遭了一场官司,家人们都不愿理他,那女人却亲自到派出所探视他,丢下一包好吃的,还掉了几滴眼泪。临走还撂下一句话:“等你出来了,俺好好地犒劳你几顿!”
“这女人是看上俺了。”巴耳根越想越兴奋“生得也挂眼,就是浪了点,年龄大了点。”
他忽然想到了她的男人蓝玉,达到沸点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零下。蓝玉是煤矿工人,工资高,条件好,有房子,有积蓄,有儿有女,生活优越,是村里数的着的富户。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穷光蛋,社会上的小混混,和人家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难呐!”巴耳根叹了口气,他盘算来盘算去,翻来覆去睡不着,“娘的,好主意赖主意总得拿个主意,先勾搭上再说,露水夫妻也是夫妻,总比打光棍强吧!”转而又想:“要是人家不愿意呢?球!不借给米还能当去半升子?硬叫碰了,别叫误了。一定得试探试探!”
就这样自问自答、自圆其说、胡思乱想,扎腾到黎明,才头昏脑涨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