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恐吓与反抗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民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
    墙头草魏有才腰杆始终没能挺起来,他是第一个在威胁、利诱下屈服、认怂的人。
    那是个阴沉沉昏暗暗的晚上,魏有才忐忑不安地溜进卜元家大门。自从他在那封举报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就有点心里发慌。觉得自己参与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有点冲动、冒险。可回过头来一想,又觉得吕耕田、金大浪他们实在是不得人心,垮台是迟早的事,别人敢去揭发他们,自己何必胆小怕事呢?兴许这一选择,能够促使吕耕田他们走到末路,那样自己也是有功之人,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不就来了!他知道卜元他们已经把举报信送到县里了,他等待一场暴风骤雨的到来,彻底摧垮吕耕田、金大浪的黑暗统治。到那个时候,村委会墙壁上组织机构栏里,兴许能贴上俺魏有才的免冠相片儿哩。他哪里知道腐败之风已经改变了这个地方政坛的办事原则,黑白可以颠倒,是非可以混淆,吕耕田、金大浪不被申斥,反被青睐,那金灿灿的奖状、奖牌,把他的眼晃花了,晃迷糊了。他不敢再去奢望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度过这场风波。他想从卜元嘴里讨个实信儿,知道上边是啥态度,自己好有个应对的准备。
    卜元安慰他:“你就放心吧!各个部门都送到了,他们想瞒哄都瞒哄不下去了!咱们反映的都是事实,你担心啥哩?”
    “今儿个镇里大张旗鼓地给吕耕田他们颁奖哩,俺是怕咱这小腿拗不过大腿,弄不好受了节制哩!”
    “你这人就是胆小怕事,就不该参与这事!俺是铁了心了,这里不说理,俺到上面反映去!他们再有能耐,也不能一手把天遮住吧?”
    “……”魏有才无话可说了。
    魏有才不知道他的行踪早被金二浪盯上了,当他从卜元家大门出来,就被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子逼到了墙角,金二浪恶狠狠地低声喝道:“姓魏的,想死想活一句话,说!你到卜家干啥去了?”
    那冰凉的刀子就顶在心口上,魏有才吓得尿裤子了。他哆嗦着说:“俺又没惹着你,你,你叫俺说啥哩?怎?串个门子不行吗?俺以后不来不行吗?”
    “日你娘的!你当老子不知道哩!有胆子告状,没胆子承认,看老子不捅了你!”金二浪把刀子往前顺了一点点,魏有才就感觉到一阵刺痛,扑通跪在地上。
    吕耕田不知啥时站在魏有才身后,看着魏有才那副怂样子,向金二浪挥挥手说:“二浪,别这样!俺让你去请有才,可没让你拿刀弄杖的瞎胡闹啊!有才和俺从小就是好朋友,在大练兵时,俺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你忘了,咱们吕、金、魏三家可是子一辈、父一辈多年的交情哩!走,到俺家去!好好谈谈,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金二浪收起了刀子,骂道:“娘的,不看在吕书记的面子上,老子就废了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还愣啥哩?去吧!俺就不陪伴着了!”
    吕耕田把魏有才拉到家里,吩咐柳棉花:“拿瓶好酒,炒盘鸡蛋,俺和有才老弟喝两杯。”
    柳棉花大眼一瞪,大嘴一撇,连讽带刺地说:“哎哟!你这是干啥哩?人家老魏可是卜元那边的人,你把人家硬拉来喝酒,真是没心没肺!人家背地里指不定怎捏弄你哩,你这不是好歹不分吗?别说酒了,俺连尿都没为他准备下!”
    吕耕田骂道:“闭上你那张臭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瞎可恶!谁没个站错队的时候?隔壁杨九如倒好,娘的,千日好、万日好,一时不好拉球倒。你对他那样,他还和卜元合伙害咱哩!魏老弟和俺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是啥脾性俺全知道。他和俺常善叔一样厚道,俺能眼看着他上当受骗不理不睬吗?”
    柳棉花一边整绰酒菜,一边嘟囔:“少拿杨九如说事儿!俺上当,俺受骗,俺愿意!挨他那刀的杨九如,到了儿翻脸不认人,变成狗咬人哩!”
    不一会儿,柳棉花端来一盘凉拌菜,拿来一瓶二锅头和两个玻璃杯子,打着哈欠说:“你们灌吧!俺睡了。”
    吕耕田说:“这娘们儿,认死理儿,一副头脸。魏老弟,别介意,来,干一杯!”
    面对金二浪那放着寒光的尖刀,面对柳棉花那挂着寒霜的冷脸,面对吕耕田这殷勤递来的酒杯,魏有才无所适从,他诚惶诚恐地陪着吕耕田喝下一杯呛嗓子的苦酒。他想起老爹经常说的两句话,“人怂怂不死”、“良心不值钱”便像一只丧家犬似的,趴伏在吕耕田脚下:“吕大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放俺一条生路,俺再也不敢了!”
    吕耕田拉着魏有才的手说:“魏老弟,千万别这样!咱们本来是好朋友,俺吕耕田今后还有好多事仰仗你老弟帮扶着哩!来吧,为友谊干杯!”
    魏有才诚惶诚恐地再次举起酒杯,一仰脖子灌下去,咧着嘴说:“吕书记,怪俺一时糊涂,跟着他们签啥名哩。可俺总不能一辈子糊涂吧,俺向您保证,从今往后不再参与反对您的事情!”
    吕耕田摇着头说:“不,不,你可不能退出去!”
    魏有才刚把第三杯酒灌到嘴里,一紧张咽到气嗓子里,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说:“吕书记,您要是不解恨,打俺骂俺都行,可不要再损俺了!俺是真的不敢了!”
    吕耕田说:“有才哦,你理解错了!俺是想让你混在那儿给俺当个‘耳报神’哩!比如说,卜元他们说啥哩,做啥哩,去哪儿了,没有老弟给俺报信儿,俺能打有准备的仗吗?”
    魏有才一哆嗦,嗫嚅着说:“这,这种事,俺实在难办哩。一旦被他们知道了,俺不成了王连举了?”
    吕耕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呀,屁股坐歪了还执迷不悟哩!‘被敌人反对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他们说你是‘叛徒’,俺还认为你是‘英雄’哩!再说这是暗昧营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俺不说谁能知道?只要你给俺办成这事,俺吕耕田可以既往不咎,俺还保证明年村委会里有你一个位位!俺还打算推荐你参加县人大代表选举哩!”
    魏有才像他老子魏常善一样,是个见利忘义的市井小人,话说到这份上,有那么多好处等着他,就心安理得地点点头说:“千万别把俺露了!”
    吕耕田会心地一笑说:“你就放心吧!”
    魏有才像只夜间觅食的老鼠,溜着墙根儿回家了。
    这几天,金二浪在频繁制造摩擦,实施着他们制定的打击报复计划。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见到告状的就谩骂,他拦住李煌的去路喝道:“刀子嘴,老子当上电工了,便宜可大了,你不是眼红吗?有本事算算老子的账去!”
    面对金二浪的挑衅、威胁,李煌从容镇定,还以颜色:“诈唬啥哩?看清了,这天下姓共,不姓金!在俺眼里,你只不过是一条癞皮狗而已!”
    金二浪气得五官都挪了位,挥着拳头冲上前来,冷不丁被傅金成那只大手攥住他的手腕子,往旁边一甩,金二浪不由自主地倒退出十几步,他甩甩发麻的手臂,跺着脚骂道:“是好汉你们等着!”放下狠话,钻出人群走了。
    胆子小的人们劝道:“快躲躲吧,金二浪定是回去搬救兵去了!”
    李煌说:“一不做,二不休,搬到葫芦洒了油,他们敢明目张胆打击报复,咱就敢和他们针锋相对地斗争。傅大哥,走,找卜元他们商量个对付狗日的办法去!”
    这一回金大浪亲自出马了!他尾随着李煌、傅金成,闯进了卜元家。破口大骂:“姓卜的,俺日你娘的,你这个不露头的蛆蛆,自己一屁股臭屎没擦干净,有啥脸面去告别人?”
    卜元怒道:“你是个真牲口,俺娘是你亲姑姑,早死了!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你金大浪没毛病,怕啥哩?”
    金大浪说:“俺姓金的就是有毛病,也用不着你姓卜的管!你如今算球老几哩?”
    卜元说:“检举揭发坏人坏事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谁也剥夺不了!你就等着看你们的下场吧!”
    金大浪猛地抽出杀猪刀来吼道:“俺今儿个要看看是你的权力厉害,还是俺的刀子厉害!你们敢和俺作对,小心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要了你们的狗命!”
    卜元轻蔑地说:“来吧,你在俺跟前动刀子不是一回两回了,俺今儿个就试试你这刀子有多锋利!”
    金大浪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抬脚踢翻了卜元面前的茶几,稀里哗啦,杯盘狼藉,碎裂在地,嘭地一声,暖壶爆炸,冒着热气的开水溅了卜元一身。金大浪又打碎了两块窗玻璃,用刀子指着卜元他们喊叫:“有种的过来试试!”
    卜元跳起来要和金大浪拼命,被李煌拉住了:“卜元,和这种人拼命不值得啊,走,咱到镇里找田禾去,让他来看看这被砸烂的现场,给咱个说法。有理不在高言,山高遮不住太阳!看看他怎样管教手下的兵将再做定夺吧!”
    这时候,一向火爆的傅金成,强压下心头之火,说:“娘的,要以俺的脾气,和这王八蛋早打起来了。罢罢罢,咱先找他的头头去,让他看看他的手下是个什么东西!”
    金大浪想为自己找点占理的地方,便握着杀猪刀冲上来,被傅金成一巴掌打得像皮球似的滚出门外,顾不得拾起掉在地上的杀猪刀子,飞快地跑到镇政府抢原告去了。
    傅金成弯腰拾起杀猪刀子说:“这家伙真像水浒传里的没毛大虫,要多无赖有多无赖。真是地方上一害哩!”
    单说金大浪,那真是软处欺、硬处怕的痞子,他在镇政府门口用自己的拳头打破自己的鼻子,用手一抹,糊了满脸血,大呼小叫着跑进田禾的卧室,装出一副可怜相说:“卜元、李煌、傅金成他们三个人打俺一个,你得给俺做主啊!”
    自己的手下被打得满脸是血,田禾真的生气了,他不再温文尔雅,变得粗野起来:“日他娘的!这还了得!反了,反了他们了!”
    当卜元他们迈进镇政府大门时,田禾手叉腰挡在那儿,声音比平时高出数倍,训斥起来:“是谁把金村长打成那样的?难道你们还要追到镇政府撒野吗?告诉你们,党不仅爱护群众,也保护党的干部!谁再敢胡闹,俺容你们,国家法律也不容你们!”
    性如烈火的傅金成再也压不住火了,他暴跳如雷地向田禾分辩起来:“田书记,向人向不过理儿,金大浪持刀行凶,你不追究,反而说俺们胡闹,这真是官官相护,连你也这么不说理呀!”
    田禾说:“事实胜于雄辩,金大浪,你也别躲着了,出来让大伙瞧瞧,究竟谁打了谁?”
    金大浪故意装怂,从田禾那屋门探出头来,田禾指着金大浪那血呼啦擦的脸说:“看到吗?你们把他伤成这样,还有何话说?”
    傅金成跨前一步说:“是俺给了他一巴掌。谁让他拿刀子伤人来着!活该!”
    田禾说:“这不合乎逻辑呀,你说他持刀伤人,怎么刀子在你手里呢?”
    傅金成不客气地争辩:“田禾,你的耳朵不聋吧?他行凶,俺一巴掌把他手里的刀子打飞,谁知他那满脸血是怎来的?你怎么这么袒护他呢?一看你就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官儿!”
    李煌说:“田书记,庄户人说话粗鲁,别见怪。金大浪持刀行凶,俺就在现场,不信,你到卜元家看看就知道了。他这是恶人先告状,你也信他的鬼话?”
    卜元本不想在田禾面前多说话,一看田禾是木匠的斧子——一面砍,就说:“田书记,难道你不知道金大浪的为人吗?一个地痞流氓无赖,啥事做不出来?他能把刀子捅进自己大腿里,打破自己的鼻子还不容易?嫁祸于人还不容易?你可别上他的当啊!”
    由于有亲戚关系,田禾对卜元还算客气,他温和地说:“二哥,你不该管这些事啊!这让俺很为难哩!你的意思是说,金大浪自己打的自己,谁见来?”
    傅金成戗道:“他说是俺们打得,谁见来?”
    话不投机,僵持在那儿。
    这时候镇政府大院聚了很多人,他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评判着是非曲直。“官说官有理,民说民有理,俺看小腿拗不过大腿去。”、“巧说不如直断,金大浪啥事干不出来?”、“火神爷说得对,这位田书记真的不像个清官哩!”
    一直冷眼旁观的辛镇长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乡亲们,大家回吧!这里不是马路广场,别在这里起哄了!”人们都很尊重辛镇长的为人,纷纷离开这是非之地。
    辛镇长伏在田禾耳边说:“有好几个人看见金大浪是自己打破自己鼻子的。你看是不是让他们过来当面对质?”
    田禾恼火地说:“那不是更激化矛盾了?那不成了豆渣擦屁股——越擦越多吗?现在只能压住一头,别把事情闹大了为妥。”
    辛镇长说:“这个金大浪,尽干些惹起民愤的蠢事儿。真不省心哩!”
    镇纪检委栗书记,是金大浪初中时的同学,他十分了解金大浪文革时期那段不光彩的历史,但他在既得利益的天平上,倒向了能够给他提供一切方便的老同学一边。金大浪是当地一霸,不允许任何人触动他的权威,他敢寻衅报复敢挑战他底线的人,当然与能够给予他保护的这位栗书记有关。为了给金大浪一个台阶下,他把金大浪拉进自己房间说:“娘的,你已经是过街老鼠了,还扎腾啥哩?从现在开始,你就乖乖地在这儿躺着,别再惹事了!”他把窗帘子拉严实了,缓步迈出房间,站在台阶上说:“乡亲们都回去吧!别和金大浪一般见识了!不看他喝醉了吗?有啥事儿,等他酒醒了再说吧!”
    傅金成质问:“俺不知道你是个啥官儿?这人醉了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今天真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伤着俺们,俺们找谁说理去?”
    栗书记说:“俺的本意不是袒护谁,请大家不要误会。吕耕田在吗?快把这个醉鬼送回去吧!你们看这儿乱混混的成啥体统了?”
    吕耕田答应着从人群中走出来。金大浪呐喊着:“别拉拽俺!俺看他们能把老子怎样?日你娘的,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吕耕田狠狠地拧了金大浪一把,呵斥道:“栗书记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知好歹!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真要惊动了上边,谁也护不了你了!”
    金大浪不敢再犟了,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在吕耕田的搀扶下,东倒西歪地走到田禾面前说:“田书记,他们在背后揭发你盖歌舞厅的事哩,不信,你问问魏有才。”
    吕耕田一把捂住金大浪的嘴,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别再说醉话了!”
    人群中,魏有才像被爆竹炸伤了似的,神色慌乱地溜走了。相比之下,那几位亲见金大浪打破自己的鼻子耍无赖的人,却坦然地说:“啥叫癞皮狗?俺们算领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