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狼山
酷寒的冰原上,一座巍峨高耸的雪峰耸立在此,雪峰周围是皑皑白雪覆盖,冰原一望无际,完全看不到行人经过的痕迹。寒风呼啸,积雪漫天,一座巨型冰洞矗立在冰原的最深处,洞口的冰层厚厚,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忽然一阵寒风刮过,整块坚硬无比的冰层都簌簌地抖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相比洞外的寒风呼号,洞内已经算是温度宜人了。
此时一匹通身雪白的雪狼走到洞外,朝着洞内低鸣,\"嗷呜~嗷呜~\"
洞内忽然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摸了摸雪狼的头,雪狼似乎很享受被抚慰,竟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不住地咳嗽,脸色惨白的可怕,嘴唇也乌青一片。雪狼闻声抬起头来,用身体往他怀里拱了拱,似是想用身体的温度帮他驱散寒意。
\"冰崖,多谢了。\"男子微笑着点点头,他躺在冰面上仰头观天,“看来我褚远野终究是命不该绝的!”
这冰原之上他已多次尝试过走出去,半月前病寒入体,被人裹着草席扔进雪狼山那天那就想着自己这草贱的一生难道就要就此结束了吗?想着想着便认命似的闭着眼睛等死。可待睡了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未被狼群撕咬殆尽,难道老天也觉得他命不该绝?那时他心里便生起了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
于是他撑着病弱的身体在漫天大雪中爬行着前进,爬着爬着他看到了一处冰原洞穴,终于在天黑之前躲进了洞穴,而且洞穴还算是干燥,到了晚上,他听见洞口外狼声嘶吼,似乎在寻找着猎物,于是他躲在暗黑的洞里不敢出声,只敢蜷缩着躲在洞口。
第三天,他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只能趁机溜出洞,在冰原之上找打到了一处冰冻的湖泊,四处巡视后徒手折断一棵冰松的树枝,磨尖后,扎破冰面,直刺向冰面下的鱼,这才吃了三天以来的第一顿饭,那一刻他觉得饿到了极点的时候原来生肉的味道也是这般鲜美。
可惜没两日,他的病情又恶化,于是又开始饿肚子。就这么折腾着,整整一晚的功夫他反复发烧,晕厥又醒来,每每他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老天却又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
第五日他稍稍清醒了一些,再次出去觅食的时候,手被冰刃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冰面,才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隐匿在雪原深处的几匹雪狼似乎嗅到了一丝血腥气息,便纷纷朝他聚集过来。人在觅食,狼也在觅食,两两争斗起来。
他拼力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雪狼袭击,却还是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正在这危急关头,他的目光锁定其中一匹狼,这狼浑身雪白的皮毛,看着十分凶猛,似乎能够将人轻易撕成碎片,他看出这匹狼定是狼群中的头狼,若是能降服它,那他便有一线生机了。
于是他奋力挥舞着坚硬的冰刃冲了过去,那狼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便朝着他狂奔而来。他一边挥舞着冰刃,一边拼劲全力往后退,一边还要防备身后雪狼的攻击,许是求生的意志太强,他竟真的杀死了那匹头狼,其余几匹雪狼见状便都逃窜了,他当即剥开雪狼的皮披在身上,切下雪狼的肉生啃起来。
冰原上的这些日子他日复一日地加强锻炼,恢复体力才活到了今日。
而眼前这匹雪狼是他冰原上捡到的,与他一样,它受伤昏迷在冰原上,它的同伴在它身边哀嚎。褚远野起初的想法是等白天狼群散去,再去把它捡来吃了。可真到了捡它时,那狼竟然醒了,一瞬间,褚远野觉得一人一狼在这冰原之上都命不该绝,或许还能相依为命,于是撕下自己残破的衣裳为它包扎,又喂了它几条鱼让它恢复了体力。
这头狼很听话,褚远野喂它吃什么,它都乖巧地吃掉,并且一直守护着他的安全,躲避其他雪狼的攻击,后来褚远野才发现这匹狼是它们的头领,怪不得其他的狼群不敢招惹它。
\"冰崖,我的恢复了一些体力,不能在这里多待,我也要准备启程回去了。估计我的那俩兄弟也发现我失踪了,届时他们会带人来找我的。\"褚远野揉了揉它柔软的皮毛,“你要跟我回去吗?”
雪狼蹭了蹭它的衣衫,似乎不舍得。
褚远野看出它不愿意离开,于是收拾好后,褚远野往来时的路一路缓慢地移动......
冰崖在他身后静静地跟着,褚远野回过头看了它一眼,冰崖立马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褚远野拼了命地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走了不知有多远,只知道又过了一个晚上,人已经冻得僵硬,双腿早已麻木了,可他却咬紧牙关一直往前,一直走,直到终于走到了这冰原的尽头,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沿着山路越来越近,似乎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们来了…”褚远野有气无力地呢喃着,身体的疲惫和心底的痛苦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嗷呜~”冰崖于是鸣叫一声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来人看到是一匹狼,顿时警惕起来,可这雪狼似乎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回过头往来时的方向走,时不时回头看着那一群人。
“它好像在示意我们什么。”
于是大家小心谨慎地跟着雪狼的示意往前走。
“那里有个人!”有人喊了一声。
孟绛和郭咎最先认出昏迷在地的人,“是远野。”
孟绛走到褚远野的身旁蹲下,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应该是体力不支。\"孟绛对众人说道。
郭咎赶忙过来查看了一番,\"远野你醒醒,我们来带你回去了。\"
褚远野迷糊中只觉得脑袋被人摇晃得厉害,艰难地睁开眼,便看到郭咎焦虑而担忧的神情。\"爷活着回来了......\"褚远野笑得很肆意,但却又显得很虚弱。
\"嗯,活着就好。\"
……
“咳咳咳~”
“远野你醒了?”
褚远野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却暖和的房间里。他看了看四周,是了,这是自己的寝房,“可有看到一匹雪狼?”
郭咎赶紧给他盛了一碗药递到他面前,“是有一匹雪狼带我们找到了你,不过我们带你下山时它已经回了冰原深处。”
热药下肚,褚远野觉得身体一股暖流从口腔蔓延到胃里,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这事儿我们闹得有点大,我们去求了杜将军,他派了个军医给你诊了脉,说你寒气入体,虽然现在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可能以后会落下病根儿。”
“这次景州之行,上头要我们去景州支援。本来我们跟上头请示,想让你这段时间在房间里养病,哪儿也别去,免得又冻着了。但上头根本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说只要没死就必须去。”孟绛很是不服气。
“放心吧,爷的命大着呢,阎王轻易拿不去。”褚远野喝完药后觉得好受了很多,他拍了拍郭咎的肩膀。“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尽早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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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皇宫,凌云殿
进宫的第一天,沈惜辞就打着摆烂的心态来伴读的,她知道皇后的意思,所以最好是能让这些先生,还有皇后她们都觉得自己是个无才无德的学生,不配给公主们伴读,这样就算皇后有那心思,估计受到的阻力就很大了,自己也能尽早出宫。
就这一堂琴艺课,她已经反复弹错,沈惜辞有些尴尬地笑笑,“季先生见谅,是学生愚笨。”
季老先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有这般怎么都教不转的学生,“沈三小姐,这一首曲子你就弹错了好几个音调,可见平日里你根本没有认真用心练习,待课后将这首琴谱抄写十遍以加深印象。\"
\"啊?\"沈惜辞瞪大眼睛,“十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五遍行吗?”
“若再讨价还价便再加五遍。”季老先生严肃斥责道。
“是!”
“今日的琴课便到此为。”上完课季老先生抱着他的宝贝琴便拂袖离开。
“哈哈哈哈,没想到沈惜辞你也有今天,本公主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竟然连一首琴曲都谈不好,你真的是国公府的千金吗?”穆晗绮幸灾乐祸地说道。
“如假包换。”沈惜辞也不和她吵,这皇宫可是她家地盘,真呛起来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既然都是姓沈,那怎么惜影姐姐、锦煊哥哥他们这般优秀,琴棋书画哪样都拿得出手,怎么到了你这里倒成了个音痴了。”穆晗绮一脸鄙视地看着她。“就你这样的还有资格给本公主们伴读,母后也真是的,选伴读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我们商量下,这下好了,混进来草包一个,让我们这些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耳朵怕是要遭殃了。\"
穆咏月觉得穆晗绮说话有些过分,作为二公主,也作为穆晗绮的姐姐自然要出言规劝,‘’晗绮,母后选的伴读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在质疑母后的决定吗,这种话传出去,你也是要受罚的。''
\"这......\"穆寒气有些语塞。“二皇姐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好了,大家既然一起上课便好好相处,下面还有一堂画艺课,大家都好好准备一下。\"穆咏月开口制止了穆晗绮的争执,然后吩咐其余的学子继续做好准备。
......
当钟寒舟踏进学堂时,众人脸上的期盼比其余课程上更浓烈几分,沈惜辞觉得他能受这些女学生欢迎的原因除了长着一张好看的皮囊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他上课的风格和那几个老先生完全不同。其余几个老先生的课是在无趣,个个都固执刻板得很,反而钟寒舟的画艺课还算轻松,若学生画得好了他会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若是画的不尽人意,他也会满面春风地提出意见,这样一来大家都很积极地勤加研习。
“先生,今日的课业内容是什么?”穆醒阳看到钟寒舟进来后问道。
钟寒舟微微一笑,“今日的课很简单,不限制题材,也不用比排名,各位可自行发挥,把当下心中所想绘成一副画呈上来即可。”
钟寒舟说完后,便自己走到一旁的案桌前,开始认真观察她们的动作。
“自由发挥?”沈惜辞手执毛笔,笔头不住地戳着头,似是在思考该如何作画。
待一炷香过后,别人都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只有她还一张白纸,钟寒舟观察了她半晌,只见她坐在位置上一会蹙眉,一会儿展眉,一会儿嘟囔着嘴,一会儿又嘴角上扬,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像是已经经历了无数种面部表情变化。
“喂,时辰到了,你就准备这样交上去?”谢初桐看她面前的一张白纸不禁替她担心,虽然钟寒舟这人平时挺好说话,但如这般藐视课堂的行为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要被磨掉了。
沈惜辞抬起头,眨了眨眼,\"时辰到了?我刚刚还在琢磨着怎么作画呢。\"
“咦~”谢初桐鄙夷道,“不知你一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把那几个老顽固起得吹胡子瞪眼的就算了,连钟先生这样的人你也好意思糊弄?”
“彼此彼此。”沈惜辞早看出来了,这个谢初桐虽然说话是刻薄了点,但好在目前还没对自己起过什么坏心,而且她对这宫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兴趣,两人几乎是轮番着受罚,要么沈惜辞被罚练琴,要么谢初桐被罚抄书。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可从来不敢在钟先生的课堂上开小差。”谢初桐对于沈惜辞把自己与她混为一谈的这个行为强烈反对。
“沈三小姐和谢小姐你们在聊什么呢?可是已经完成了?”钟寒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吓得沈惜辞的笔掉落在地上,墨汁溅在钟寒舟的下摆上,白色的衣衫被染了几点黑斑。
钟寒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脏污的衣衫下摆,随后又看向沈惜辞空无一物的白色宣纸,“这便是沈三小姐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作出来的画?”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质问,倒像是在好奇。
“若学生说是,先生可会生气?”沈惜辞不卑不亢地问道。
钟寒舟微笑道,“如果沈三小姐给得出一个能说服先生的理由,那先生便不会生气。”
众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这次看她还有什么办法来狡辩。
“方才先生说了不限制题材,把当下心中所想描绘出来便可,可学生当下想的实在太多,只怕这张小小的宣纸根本装不下,于是索性便留了白,它看似一无所有,可实际上却又无边无际的空间,没有任何束缚......”解释完,沈惜辞不确定地看了看钟寒舟的眼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画就没画呗,还能说出如此糊弄人的理由。”
本以为钟寒舟会勃然大怒,可钟寒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打量了她半晌,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个有趣的解释。”
正在沈惜辞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却又见他话锋一转,“但这并不是沈三小姐未动一笔的理由。是以......”
“先生,沈少卿来寻沈三小姐了,说是有急事寻三小姐。”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道。
‘’二哥哥?”沈惜辞像是遇到了救星般站起来。
钟寒舟看她迫不及待想逃走的表情,便清楚她是怕自己责罚,但最终还是同意道,“既如此,你兄长找你有事,你便先去吧。”
“谢先生。”
小太监领着沈惜辞往流烟湖去,沈惜泽穿了一身蓝青色的长袍立在湖畔等着她。
沈惜辞见了他立马上前,\"二哥哥,你来了。\"
沈惜泽叮嘱后面的小太监,“公公,在下有点话和舍妹说,还请通融。”说着又递了一包银钱给小太监。
小太监知道沈惜泽是得了皇后的旨意进宫的,对待皇后的亲眷自然不敢怠慢,便点点头,客气道,“自然,小人就先下去了,少卿大人和沈三小姐慢慢聊。”
待小太监走后,沈惜泽才脱下狐裘给沈惜辞披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
沈惜辞笑着摇摇头,方才在上课,屋内生了炭火,很是暖和,听说你来了,便着急出来,忘了披斗篷。‘’二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头头是道地解释你的画作的时候。”沈惜泽好笑地看着她。
“没骗你,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我想了很多很多,山川湖海、日月星辰都想了一遍,一时间就不知道该画哪样了。”沈惜辞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知晓。”
“今日二哥哥进宫是有事,所以顺道来看我的吗?”
沈惜泽递上一个盒子,\"打开看看喜欢吗?\"
沈惜辞接过来一瞧,是一支玉笛,\"二哥哥这是......\"
“我在城外办差的时候,偶然间在一处村镇看到他们那地方的姑娘家几乎每人都会随身佩戴一支竹笛,看着小巧精致,吹奏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声音响彻乡间,我当时就想着你或许会喜欢,便做了一支给你当做十四岁的生辰贺礼,虽然给得晚了些,但......”
“喜欢,我以前临安的时候也学过一阵儿的笛曲,可惜学艺不精,吹奏得实在不怎么样。”
“无碍,慢慢学,也不是咬你将它当做专长来学,偶尔闲来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沈惜辞取出笛子试了试,没想到之前学的倒还没忘,虽然比不上技艺高超的大师,但也算不错了,于是开怀大笑起来,“我之前学的那些临安小调还有好多都忘了,等我好好学一阵儿,便吹给二哥哥听,算是当做酬谢了。”
“好,哥哥等着!”
树梢上的积雪压得树枝吱嘎作响,一阵寒风掠过,积雪簌簌地往下掉。沈惜泽伸手为她挡住掉下来的积雪,动作熟练自然,随后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快回去吧,别冻坏了。”
\"嗯!\"沈惜辞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啊!二哥哥也早点回去休息。\"沈惜辞将玉笛塞进袖子里,朝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离去的身影,沈惜泽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苦涩,明明方才有好多话要对她说,可真正见到了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宫里人多眼杂,他已经克制了自己不要来频繁地看她,克制了自己那不该有的感情,不让它再流露出来,她也像是感觉不到般,如今已经一点都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了,明明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和失望。说到底......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