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初前婆婆在她怀孕快生的时候，突然通知他们公公去世后留下一个遗腹子，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前婆婆一个大龄产妇在老家，就把人接过来，没想到那会是她噩梦的开始。
    婆媳两个预产期接近，谁都无法照顾彼此。
    舒雅的妈妈辞了工作来照顾女儿，却各种被婆婆刁难，前夫的不作为，成为他们婚姻破裂的导火索。
    后来她才明白，前婆婆坚持生下小儿子，就是打定了要让他们养的心思。
    所有的作妖，都是为了拿捏她，让她乖乖听话，把她规训成为一个贤妻良母。
    舒雅亲眼看着昔日爱人不再伪装，露出精致利己主义的獠牙，彻底绝望，走上离婚的道路。
    她也是因为要打离婚官司，才和顾琛认识的。
    舒雅胸口发闷，好在都过去了。
    但她也是认可赵盼盼的话的，“是啊，在没有能力的时候，非要打着为老大好的旗号，做大龄产妇生下老小，本身就是一种道德绑架和愚昧。”
    那些家庭贫困，还要生下和大孩子年龄差二十岁孩子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把属于父母的那部分责任推出去的准备。
    只是早晚的问题。
    赵盼盼皱眉，“艳子这几年对两个妹妹真的是当了半个妈，学校的网上作业，都是她做的，我真没见过哪个嫂子会出现在小姑子的钉钉群，班级群的。艳子还每年带着两个小姑子出去旅行开阔眼界，真是善良的没边儿。”
    赵盼盼越说越气，“你是不知道，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去给艳子化妆，那个时候俩小姑娘可土了，还穿着捡别人的旧衣服呢，是盼盼结婚后，每年每季度都给她们买新衣服，她们才有了小姑娘的样子，之前衣服总是松松垮垮不合身的，两个女儿也畏畏缩缩不大气，艳子为她们付出太多了。”
    舒雅叹气，“是啊，老李不对艳子好，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傻的女人了。”
    车子驶出地库，赵盼盼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医院，“如果善良不带点锋芒，真的是有点愚蠢了。”
    “盼盼。”
    舒雅提醒她，不要把对事情单纯的讨论变成对朋友的评价。
    至少作为朋友来说，张艳艳一向是值得深交的那种。
    赵盼盼回眸，“我只是觉得，艳子如果舍不下老李，还想维持这段婚姻，完全可以摆明自己的底线，在不影响他们小家的情况下，不耽误他们儿子的前提下，再去帮衬公婆和小姑子，否则那些人依赖习惯了，艳子总有撑不住垮下去的一天。”
    “作为旁观者，我们说是没用的，身在其中的人不容易看清，也不容易下定决心，只有在一次次经历后，才会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方法。”
    舒雅当年在发现前夫的问题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
    如果不是彻底绝望，大部分女人都会被情感左右，一次次包容下去。
    但她相信，以张艳艳的能力，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李家人最终还是没有舍得请护工，李妈和老李一个守白天，一个守夜晚，张艳艳则是在家照顾孩子，接送妹妹上学。
    他们不知道李爸还要在医院住多久，所以手里的钱能省就省。
    一家人心照不宣的，都把负面情绪压在心里，只有上幼儿园的双胞胎，可以无忧无虑的奔跑，欢笑。
    张艳艳让两个孩子去玩滑滑梯后，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微微出神。
    她在心里审视自己的婚姻。
    她从小所在的环境，所接触的长辈，都是“奉献型＋自我感动型”的处事方法。
    比如张奶奶，在家里煮鸡蛋的时候，只煮孩子们的，“你们吃吧，我不吃，我不爱吃鸡蛋。”
    她兴致勃勃把鸡蛋吃完了，奶奶就会在一旁流泪，“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连个鸡蛋都不能吃，也没有人想着我，真是太寒心了。”
    可是，她明明是先问过奶奶的啊。
    可是，家里明明不止有那么一个鸡蛋啊。
    那入口的鸡蛋，好像一下子没有那么醇香了。
    反而像是一个烧的通红的火球，在她的喉咙处，心窝里，滚来滚去。
    长大后，她在买东西的时候，会故意买够每个人的，可奶奶还是不吃，坐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她吃。
    她吃的并不开心，并且胆战心惊，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奶奶的眼泪。
    等所有人吃完了，奶奶才会去吃剩下的，一边吃，一边诉说自己的不容易，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多少，却连吃个东西都没人惦记她，给她剩一点。
    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甚至在她对奶奶这些行为表示不满的时候，奶奶会大哭，下跪，疯子一样哭喊自己命苦，勤勤恳恳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一个人人嫌弃的下场。
    但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她需要的。
    她宁愿不吃鸡蛋，也不想被迫承担奶奶对她的“付出”。
    奶奶的很多做法，都是感动了自己。
    她们这些被迫接受的人，没有感恩戴德的人，就要接受奶奶恶毒的谩骂和道德绑架。
    最后因为一个人，搅和的夫妻不睦，儿女不和，孙辈不亲。
    张艳艳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这么想奶奶不好，不对。
    她深受这种荼毒二十年，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那种奉献型＋自我感动型的处事方法。
    她不给自己买新衣服，给妹妹买，给公婆买，给丈夫买，给孩子买，然后再渴望这些得到了她付出的人赞美她，回报她。
    可家里并不是穷到给她买不起衣服的地步，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意识到并且积极回应她这种“牺牲”的。
    当得到了她付出的那些人没有按照她设想的那样回报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失望，是愤懑的。
    这种心理，和她的奶奶一模一样。
    只是，她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并且还没有发展到满嘴抱怨，处处指责的地步。
    许许多多的孩子，都会成为养育自己的人的缩影。
    无论小时候多讨厌，多排斥，如果没有下意识纠正，那些人的言传身教，早就在生命里烙下印记，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蜂拥而出。
    张艳艳抬手拍了拍脑袋，把那些不好的想法都赶走，“我得改变了！”
    她不想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