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这样了。”我对栅栏之外的埃雷拉讲述了我们被利伯拉逮住以后的故事。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呐。”埃雷拉大失所望地叫道,我疯狂地抑制住让她悔恨的想法。
“你那时候偷看都看到了些什么?”云绫华问道。
“我可不敢多看啊,我就看到老爷看了一眼那位大美人的脸就变成了石头,云小姐你见势不妙叫出本体准备扑上去拼命,没几个回合就被打趴下也变成石头,然后她就把你们拖走了,去了哪我都不知道。”
“就是说你不知道她把我们变成石头的原理是什么?”
“我可没有老爷的聪明头脑,连别人的生存战略都猜得透。”埃雷拉耸了耸肩。
“奇怪了,你怎么没有说:‘人家那样请你们加入了,你们还不答应啊?’”云绫华好奇地问,把手伸出栅栏去撸了把埃雷拉的金发。
“喂,我看起来像那样利欲熏心吗?”埃雷拉不满意地闪开了云绫华的手。
“像。”我与云绫华异口同声地回答。
“喂,你们两个!”埃雷拉举起手指着我们,“听好了!只有用脑子去追求利益,得到的东西才能补偿付出的东西。眼见着联盟和王朝都要打仗了,随便加入可是有上阵当炮灰的风险的啊!谁知道你傻头傻脑地上了战场,对面迎接你的是什么怪物级别的对手啊!”
“所以我没同意。可是我很好奇,如果复兴者们都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复兴者给王朝和联盟卖命,他们到底给了什么条件?”云绫华疑惑地感叹。
“别管,别问。那孩子不是一颗勋章,我们的脖子禁不起他的重量。把他托给联盟,也算是做个人情,希望联盟日后别再找我们的麻烦。”
“可你忘了那个孩子连自己的本体是什么物种都不知道,一个和人类没有区别的复兴者,对联盟有价值吗?”
“他会想起来的。”
“老爷,你怎么知道?”
“我对你们讲了我的梦,知道那个梦里我见到的掠食者长什么样吗?”我用手指把头发抚平,“就是利伯拉本体的样子。”
……
我开了门,回到家里,小男孩坐在客厅等我,还在看我的图鉴。
“你好,智人先生。”他似乎消解了昨日的不信任,对我温和地微笑。
我走近了他,怀着心事。
我抚摸他的鬈发,试探着吐露了心中的想法:“孩子,你愿意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他依旧带着老成的好奇看我。
“如果,有这么一些复兴者想要招揽你,跟着他们,你会过得很好,你愿意跟他们走吗?”
“智人先生,你要把我送走吗?”
“我是在问你,你愿不愿意?”
“我觉得这不是我管得了的,先生。”小男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抬起头与我对视,“他们是不是威胁了你?”
“没有,只是……”我有点语塞。
“哦,那么只是你想让我走,对吗?”小男孩异常地平静,没有半点不安与焦躁。
我沉默了。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走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他微笑了一下,“你把我带到你的家,你想把我赶走的时候,我就走,不会麻烦你的。”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用孩童的声音讲出这一段应当有点刺耳的话,我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羞辱和不满的含义,他只是如此平静地向我陈述了我不怎么乐意接受的事实,仅此而已。
“智人先生,那个要带我走的……复兴者,叫什么名字?”
“她叫利伯拉?戈尔贡,她应该会好好对待你的。”
小男孩开始动手解下脖子上的围巾,“这个是你的。”
我急切地抓住他的的手,这时才感觉到他的手很冰凉,不知是冻的,还是岩石本来的温度。“等她到了你再还我吧。你会不会冷,冷的话,我给你多加几件衣服。”
“有点冷。”
“那我去找。”
“谢谢你。”
我从衣柜最底下那个很久没有打开的箱子里翻找出我五年级时穿过的一件羽绒服,可能对他而言还是大,不过套上去也没什么,应该他会暖和。
我把衣服递给他,帮他穿上,然后坐在他旁边。
午饭我在外面吃了,现在我有点犹豫应当做什么。照理来说我应该去午睡,然后看一会书,但不知怎么却留在这里陪他了。
应该说我是有些不舍吗?
为什么,这没有必要啊。
“智人先生,你可以给我念一念吗?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是这个读音吧?”小男孩抬起头对我请求。
我点了点头,给他念起来。初春午后的阳光向屋子里投射进来,我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伤感,梦里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
再过一会利伯拉就要来了,我告诉她不要先显露出本体,带他走,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再帮他回忆起一切。
那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太难,只要他们到达联盟在附近地区的据点,花费点碎片进行一次传送就行。
我念着,念着,回答着小男孩偶尔提出的一些问题。奇怪,我本来以为我很讨厌小孩。虽然身边这个连生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只不过是外表像是个孩子而已。
门敲响了,我走过去开了门。
云绫华站在那里,她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利伯拉把车停在楼下。
我带着小男孩走出门,走下楼梯,和云绫华一步一步往下走,催着小男孩赶紧下楼。
他那时好像在我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我和云闲聊着,想着他反正会自己跟过来,于是不太留神。等到我们回过头,他已经消失了。
……
“你不是告诉我,你们会带他下来?”利伯拉微蹙起眉头。她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仿佛要做什么动作,不过突然停住,玩起了车钥匙。
“我们这就去找他。”我说着正准备转身走开,利伯拉语气稍缓地叫住了我,“需要帮忙吗?”
“不,谢谢。”我没有回头,快步转离,心中感到无限的自责。
愚蠢啊,柯志仁,无法原谅的愚蠢。
你明知道蛇发女怪龙杀死了他的双亲,还准备这样傻乎乎地把他交出去,你有什么理由觉得他不会感觉出来,不会害怕啊?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我们还能找到他。
云已经沿着一个方向出去找他,埃雷拉也被我赶出去找了。
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是,小男孩的气味与普通人根本没有区别,因此云和埃雷拉都不能根据气味找到他。
希望他不会跑远,我只能这么奢望。
我一路小跑着经过大街小巷,在小城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观摩,询问路人一些细节,很不幸他们都表示没有看到。我在每一个小摊车、每一张长椅、每一个店铺门口都希望看到那个消瘦矮小的身影,可惜都是徒劳。
求你了,快出现吧,我不会让你走了。
干冷的气候很快就让皮肤不好的我浑身刺痒难忍,我一边抓着想出汗又出不了的头皮,一边尽我所能极力寻找。
“您好,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子,穿蓝色卫衣的,头发天然卷,很瘦,大概这么高?”
“没有。”
“对不起,没看到。”
“头发是黑的吗?”一个秃头大叔半解一知地回答。
“不是,偏棕色的。”
“啊,那没有了。”
“好吧,谢谢你。您好,请问您有没有见过……”
“云,你找到了吗?”我在脑海中向云问。
“没有,你那边有没有线索?”
“没有。埃雷拉有没有和你在一块?”
“我不知道她在哪。”
“好吧,保持联系。”
最终一个大妈给了我一些线索。
“小孩?好像有见到,走这条路,可能是去环岛了吧。要不要来一串?”大妈挠了挠头,翻了一下小吃摊铁板上的鱿鱼。
“下次再说吧,谢谢!”我赶忙开往环岛。
“云,有线索了,环岛!”我给云发送了精神声音。
“收到!”
我在人行道上快步奔跑,刘海被风摁在我的头顶上,一边跑,一边仔细搜查。
在我奔跑的过程中,零碎的一些记忆重新导入我的大脑。
灭绝,为什么这时候……
……
我在林木之下竭尽全力地逃跑,甚至忘了为什么逃跑。
我向着森林最深处的地方冲去,一头扎进灌木丛。我皮肤上的鳞片尚且幼嫩,枝条可以很轻松地划破它们。只是它们造成的疼痛与我的恐惧相比完全微不足道,很长时间,我都没有感觉到身体上那些破口带来的痛苦。
我还在不停地跑,我自己逃命时拨动灌木丛的声音也显得那么惊悚,我断定它们还在追我,所以哪怕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是不能停下。
快跑啊!
我沿着兽道继续奔逃,随着双腿的全速迈动,我很快就远离了血腥味。
在兽道上一个空旷的拐角处,我停了下来。寂静的森林中只余下了我艰难的喘息,浑身上下的伤口开始疼,我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我心中害怕周围还会出现新的敌人,心惊胆战地躲到大树之下最幽暗的角落,舔舐自己够的着的伤口。我的舌头很灵活,我用它舔着自己肩膀上的划伤,不由自主地把嘴伸往附近低矮的蕨类,扯下一口,缓缓地咀嚼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要吃东西,我可能只是需要找个事情做一下,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极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了下来,在这阴暗的灌丛里,我感觉冷了。
但我不敢出去,它们可能还在那里等着,等着拿我来做一餐可口的点心。
但我还是想挪动一下身子的,只是那些可恶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尾巴,我花了点时间才把它弄出来。我的尾巴太硬了,几乎没办法活动,所以这种狭小的地方就会很麻烦。
我已经不想再逃了。
灌木丛里不暖和,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潮湿,趴在这里,我的身上被黑色的湿泥巴弄脏了。我感觉困了,所以就把身子稍微弯过来一点,脑袋靠近我的尾巴,闭上眼。
虽然这是第一次不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但我还是睡的很香。
希望它们不要来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