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爹没说话,季清欢转头看了看韩枭。
随后便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在夜晚到来之前。
季清欢终归是在西渡口江岸边送走了几员老将,据说陈五叔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也要回南部。
送别老爹时是在一处山峰上。
底下牛六叔他们举着火把,夜风将火把吹的摇曳,衬得这夜色极尽凄凉。
马队后面是接连不断的牛车,车上驮着粮草和盔甲武器。
粮草袋子不一样,有季家军的也有西夏军粮仓。
是韩枭也送出了破辽军们的粮草大半。
都给季沧海他们带回南部去。
他们若是缺粮,可以一个月后从谷物丰收的西夏征用。
南部的情况就更为艰难。
即便一个月后征集西夏的粮草运送回去,路上也得耽搁俩月,按速度最快的说,南部百姓们也得熬将近两个月的断粮日子。
会出现什么异动,不敢深想。
更何况还有五六万的匈奴兵正往南部.....
“爹——”
季清欢背着霸王枪,站在山峰上朝底下的马队喊。
季沧海跟身侧的钱如意和牛得草一起回头,冲儿子抬手摇了摇:“回去、回去吧!”
毕竟季清欢他们也不能耽搁许久。
待会儿就得坐船过江了。
季清欢跟韩枭的路线是直攻桂花城,途径望梅城、佳元城、梅东城,东收湘城,南占金银湾。
以此大刀阔斧的路线横推过去。
占领京州,入驻皇宫。
整整两个月,大多时间都得丢在行军路途上。
只能尽快赶进了。
望着远去的老将们,韩枭眸底真心的流露出钦佩,默默道:“我们早点占领京城,早点率兵回南部,我明日就派人去收粮,砸钱买,往北境去买。”
不惜砸出巨款,多多购粮。
只是北境素来有极寒,粮食产量是五州最低。
恐怕买不来多少。
“爹....”季清欢睫毛轻扇,望着山谷里渐行渐远的行军队伍,心中的不舍和担忧无需言表。
他日相见,不知这些人还能有几个在。
还能不能见到呢。
季清欢当真恨死了这乱世。
他不想跟家人分别,却总在分别。
“季清欢,谢谢你们。”韩枭一袭银白色飞鱼服立在他身侧。
季清欢没吭声,摇了摇头。
他们身后还站着墨鱼和白檀华生几人,也都沉默的望着山谷下方。
生逢乱世,分聚离合。
又是一场恶战!
“韩枭,”季清欢喊了一声,转身就朝底下走,朝沿途的将领们说,“命令兵将上船,即刻渡江。”
“是——”
走吧。
他们一直在路上。
要往有光的地方去。
“......”
夜幕阴沉,乌云翻滚。
盛夏时节多雨,细丝的雨水从天而降,不消片刻就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哗啦啦砸在船只甲板上,江流都变得急促不少。
好在船只够大够重,江岸距离也不太宽,两个时辰就足够渡江,没有行船危险。
“哗——”
头顶船舱被暴雨浇灌着。
不少兵将都在甲板上蹲着排水,季清欢跟韩枭并排站在三楼船舱里,就着身边摇晃的烛台往外看。
雨幕中的金陵江如同一条泥雕巨龙。
沙石泥水翻搅的令人心惊肉跳。
墨鱼在身后扶住茶盏,旁边的华生一手一只烛台,蹲在地上才能保持平衡。
虽然船体无忧,但船舱上面摇晃的太厉害了。
季清欢双手扶着窗台,雨水打进来扑湿了他黑色的武袖,抬头望望阴沉的天色,哪怕即将天亮,黎明前的乌云也还蔽日遮天。
“坐回去吧。”韩枭站在季清欢身边,半个肩头也被雨水打湿了。
江面狂风卷着他半披的长发。
一头墨发被吹得四散,凌乱又飞扬。
“韩枭,江面尚且如此翻涌,若海面遇狂风.....”季清欢害怕的是这个。
韩枭避重言轻:“算算时辰,老将军他们得后日傍晚才会登船,到时候暴雨必然能停。”
“南部海域附近的粮草呢?”季清欢转头问。
其实不必问,也该知道答案。
那些即将成熟的粮食被海水倒灌,哪里还能丰收,太阳一晒都要烂在地里,吃不成了。
韩枭心底也是沉甸甸压着一块儿,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季清欢。
暴雨如瓢泼,砸在梁上也震在心头。
船舱荡的最厉害时,他们两个按在窗台上的手,攥着按在一起,被暴雨和狂风锤砸着都久久未松开。
不太宽大的窗口,站着他们两人并肩的身影。
身后有墨鱼按着桌子护住茶盏。
桌下,华生举着两只灯烛靠着墨鱼大哥的腿,瑟瑟发抖。
“雨会停的吧,墨鱼哥。”
“会停。”墨鱼说。
“......”
“季清欢,雨会停。”
“怎么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韩枭,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糟,对不对。”
韩枭握紧掌下的手背:“嗯。”
哪怕是世界末日。
我们在一起。
就不怕。
*
七月十八。
季清欢和韩枭带领一万破辽军、三万京军,没费什么力气就占了几乎是空城的桂花城。
他俩站在桂花城上往南部方向看。
这个时间,季家老将们应该已经登船了。
季沧海带着两万京季军,曹承枫领走了两万破辽军。
南部能出战的兵卒少说还有三万。
算算人数,是比巴图老贼要稍稍多些。
顶上两个月该是不成问题。
如果粮草够的话。
这次成功夺城并没有什么庆祝仪式,桂花城里全是匈奴踏足过的痕迹,屎尿横流,城中还有不少死去好几日的百姓。
看样子是被匈奴拽来当苦力的京州百姓。
京军此刻是王虎将军带领,王虎将军红着眼眸,站在长街上气的直砍柱子。
“天杀的狗辽兵!把我京州百姓磋磨完了、砍下头颅扔在这儿!我日你奶奶!往南部跑什么,出来跟老子打!来——!”
周围京军兵卒们在桂花城里搜寻有没有活口。
没有,除了几十个没来得及自焚的伤残辽兵之外。
没有任何活口。
京军们自然送了他们一程。
帮他们自焚。
血仇总要见了血才能稍稍平息!
夜晚来临,季清欢跟韩枭住在城外军营里。
只是此刻还未休息,正在主帐议事。
从前季清欢说再也不会跟韩枭分开半步,但当真有事务来临,也不得不分开了。
主帐里,灯火摇曳。
他朝左手边的韩枭说:“你领一万破辽军去占湘城,我带京军走金银湾,占下之后咱们在望梅城汇合。”
面前摊着一张老韩王提供的京州地图。
旁边坐的还有白檀与王虎将军他们。
以及伤势逐渐愈合的夏鸣春。
“.....”韩枭静默了一下,抬眼看季清欢,“金银湾与铁壳子城离得不算太远,或许会撞上匈奴兵。”
季清欢眉眼间闪烁杀意:“求之不得。”
撞上辽兵是求之不得。
杀一个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