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寒内心巨震,面上随意应几句,上官莲便雷厉风行带着她和同乡往城内走,依旧是声势浩大。一路系统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过。
到城门处,上官莲便叫人安置其他人,只留下楚怀寒,怀霜死死拉着她不愿松开。
上官莲,或者说死士一挑眉:“这是谁?”
“……我妹妹。”
楚怀寒顶着死士探究而兴味盎然的目光,不想说话。
人多眼杂,毕竟还要表演好上官莲的人设。于是死士抬手捧住脸,笑道:
“姐妹情深呐。不过呢,我只选了一个人。你妹妹还是别跟着比较好。放心,我于她并无恶意,定会叫令姐安然无恙。”
怀霜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依依不舍地看着阿姐走远。遥鹤山庄听了吩咐,对他们很是礼貌,并无蔑视之意。即使有,也没表露出来。领着他们去了城内一处僻静宅子安顿。
“你们可在此处安歇。我是莲二,诸位可称我为二娘子。若有问题,尽管找我。”为首一人道,她生得也美,只是与上官莲不同。
若说上官莲是清尘脱俗的仙子,她便是温柔可意的邻家少女。但能在遥鹤山庄身居高位的岂能是普通人,众人都看得出她不似面上简单。
一时之间唯唯诺诺,有叫“大人”或是“女侠”的,唯独没人敢真叫“二娘子”。至于问题,更是没有。
怀霜惦记着阿姐,鼓足勇气问道:“您知道为什么莲……莲大人要带走我阿姐吗?”
莲二道:“莲娘子自有见解,我们下人不可非议。或许莲娘子是看中你姐姐天资卓越,不仅不会下手,反而会送一场机缘。”
怀霜愣住,众人也是震惊,还没等她多问,莲二就拱手告辞:“我有要事,先走一步,留下两位弟子守候,如非必要,切勿擅自离开。”
一举一动,礼数极为周到。留下的弟子也是态度温和,留给众人空间,独自去了宅院外。
“阿姐……”怀霜不安地念叨,却不敢踏出房门一步。众人也是如此。讨论都不敢大声:“这是……怎么了?咱们怎么就进城安置了?”
习惯了楚怀寒做决定,主心骨一失,众人便征询起张大屠三人的意见。
张大屠眉头紧锁,说不出个所以然。孟三年老力衰,之前强打精神充门面,一切交由楚怀寒后便失了那口气,如今更是神态疲惫。
最后还是李大娘安抚人心:“听见那位女侠说了,怀寒不会怎样的,反而有大机遇。没准是被带去做弟子,从此一飞冲天呢。”
张大屠道:“咱们都看得出来,怀寒将来肯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得了莲娘子青睐,也是正常……”
尾音迟迟不落下,显得分外犹豫。
所有人都觉得:哪有这么好的事?虽然本就觉得到庆城日子便会好转,可眼下发展,未免好过头了,天降馅饼,叫人疑心里面是不是藏着毒。
在这广阔的屋子里,空气几近凝结。
“好了,这么怀疑干嘛呢!人家给我们吃穿,给我们房子住,能图什么?咱们烂命一条,有什么好叫人惦记的!”最后还是李大娘驱散人群,“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怀寒添麻烦!”
“我们还能给怀寒添麻烦啊,她有本事的很……”
“别废话动起来!”李大妈一手叉腰,气势如虹,“你!去把东西放好,还有你,跟我点人数……”
同乡们各干各的去了。唯有怀霜怔怔看着门外。
这不是她头一次与阿姐分开,从前阿姐会跟着出去寻找食物,但最多半天就会回来。可如今,她神思不属,冥冥中有种直觉,她要和阿姐分开很久、很久了。
“只选一个人……”她反复回想上官莲的每个举动、每句话,反反复复念叨着。
要是她能像阿姐一样厉害,是不是就能一起被选上了?
……
被惦记的楚怀寒打了个喷嚏。
她本想好好问问死士,但人多眼杂,连上论坛的间隙也没有。
死士先走一步,吩咐人带她到遥鹤山庄庆城的分庄内洗净换装。一路上无论杂役弟子,全都恭恭敬敬。直令楚怀寒毛骨悚然。
虽说有关系好办事的道理懂,死士肯定是特意吩咐过了,但楚怀寒就是觉得不对劲。
身穿白色制服的遥鹤山庄弟子领她穿过长廊,走出园林,来到僻静湖边。引楚怀寒到湖心亭坐下,温声道:“莲娘子还要一会才来。您有什么吩咐?”
看出楚怀寒的为难,她又亲切地补充:“在下名为梅六,您怎样称呼都好。若是无聊,我就替您找些话本或连环画,要是饿了,厨房随时候着。如无要求,我就先退下了。”
“……请给我拿点吃的。”
梅六速度极快,离去不一会就为她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随即离开,身影消失在远处。
楚怀寒原本一是为补充体力,不管发生什么她好应对,二是试探态度,借吃饭的空闲时间打探情报。但梅六走得飞快,又闻到香味,她觉得……
试探什么的放一边,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正好她饿一路了。
等楚怀寒由狂吃海塞转为细嚼慢咽,痛苦地发现她必须得浪费粮食之后,死士才举着伞姗姗来迟。
清风吹拂,佳人踏花而来,巧笑嫣然,可惜头上顶着的【死士】一行亮闪闪的字太过晃眼。
当时未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发现这字发着金光,仿佛粗制滥造页游里十块钱就能获得的超级称号。
“怎么称呼?”顶着【死士】头衔的美人客气询问。
“楚怀寒。这个身体的名字。”
“原名呢?”
“反正死了,都无所谓。”楚怀寒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外面风清日朗,发出疑问:“晴天怎么还打伞?”
“遮阳啊。”死士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是晒伤我如花似玉的容颜可怎么办?”
“………”
楚怀寒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是男的呢。”
“系统硬塞给我的皮囊可不会影响我的内心。”死士庄严地说。
是吗。我看你表现得就是个女人。楚怀寒内心如此吐槽。
死士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你是不是觉得我演得这么像,内心已经完全堕落了?我告诉你,完全没有!”
“……”
“你别一脸不信!听好,这一切都要怪系统!”
据死士所说,身份卡背后是一个个活着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才会被他们穿越。而即便原主已死,留下的执念也会影响穿越者。
“比方说,你和你妹妹。”
楚怀寒震惊:“和怀霜有什么关系?!”
“瞧瞧,在我面前还叫人家昵称呢。”
“不然我要说‘我可爱乖巧听话的妹妹’吗?!”
死士道:“那说明你还没彻底把她当做你的妹妹。虽然看你态度,也快了。让我猜猜,你没自杀逃跑的原因就是那个小女孩对不对?”
楚怀寒一时尬住。
“我答应过人家。”她不情不愿地承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总不好背离承诺。再说那么小一个女孩,孤苦无依,我还能忍心丢下她?”
死士得意一笑:“这想法却未必是你的。我可是过来人。你听好……”
穿越后他们并不会第一时间继承所有原主的记忆。而是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点想起来,有时是以做梦的形式,有时则是触景生情。
继承的记忆越多,受执念的影响越深。尽管在观看记忆时大部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留下的记忆。
发展到后来,穿越者会不自觉地认同并去实现原主的愿望。也不知是出于共情,还是他们已经接近原主了。
“穿越后这身体本来就不是你的。而一个人思想受身体的化学行为影响,什么荷尔蒙肾上激素……说到底,决定我们是谁的,到底是灵魂还是身体呢?”
“……………………”
湖面平静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莲花偶尔随风颤动,只是看着便让人心静如水。
楚怀寒欲言又止,面对着一下沉重起来的话题不知说什么好。
“总之!”死士像是要活跃气氛一般指向楚怀寒:“你对妹妹的承诺是在原主影响下才……”
“我就是我。”楚怀寒说,“我不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哲学理念。”
“这可不是哲学理念,而是现实啊。”死士懒洋洋地说。
“或许对你来说是现实。对我来说不是。”楚怀寒淡定地回答。“我除了刚穿越时记起了身边人的信息,再没有想起过原主的记忆。所以,我还是我。”
“差点忘了,原主的人生广度也有影响。”死士摸摸下巴,“你原主才七八岁?那你走运,相当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像我,天天被原主的各种执念困扰,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还有孤儿,他更离谱,是胎穿,你懂吧?他说还以为自己是投胎转世呢,结果蹦出个系统。好运的家伙。”
“长老……说书人和我差不多,也是穿来穿去,二十年了就没安生过。你知不知道他上一次穿成青楼里的头牌,吓得立刻跳楼自杀了……”
“别瞎扯,说正事。”楚怀寒道,“你帮我干嘛搞这么大阵仗?要我做什么?”
死士收敛了笑容,上上下下打量她,随后又伸手摸她筋骨:“资质还行,不至于学不成武……可以。别紧张,我就是有个想法,能不能办成还八字没一撇。”
“毕竟我就是个死士,做决定的另有其人。”
“谁?”
“是你过段时间要去见的人,也是遥鹤山庄少庄主。”死士慢悠悠地说,“安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