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镖局是天下第一镖局,比武招亲的阵仗,自然小不了。
早在放出消息时,白羽镖局门口的大街便挤满了车马聘礼,温义康统统谢绝,只道等女儿嫁出后再收。他财大气粗,凡是上门求亲者,皆可随意在白羽镖局中住宿、走动。
温轻竹从始至终,只是冷冷注视着人越来越多。
身为比武招亲的主角,她却像是被排除在外一般。就连比试内容都决定不了,一切由温义康做主。
白羽镖局院中搭起高台,四周挤得人满为患。座位供客人坐还犹嫌不足,只得强行拆除几面墙。远处屋顶都站了许多人,遥遥望着院内。
温轻竹坐在高台上,无数目光或直接或隐蔽地打量她,只觉胸闷气短。温义康在她旁边笑道:“轻竹,你瞧,院中全是为你来的才俊。可有哪个比较中意?若是有喜欢的,爹为你直接指亲。”
温轻竹道:“不是比武招亲么?赢的那个不就是我的夫君?”
“那又如何?爹办这么一场比武招亲,不就是为了你好?自然你的喜欢最重要。”
“……”温轻竹面色没有一点缓和,直直盯着台下人群。她想着寻找楚怀寒的身影,尽管知道对方多半伪装得难以分辨,但还是仔细一个一个看过去。
却听温义康突然道:“轻竹,你可知,进院的这些,已经筛过一轮了?”
“爹命人在门外设了道考验。”
温轻竹漠不关心:“嗯。”
“——受试者,需脱下上衣,于此时节举起重石……这测的是体力……”
“!”
温轻竹周身一震,手不自觉地捏紧把手,只听温义康颇为温和地说:
“我担心有人冒充身份、换上易容前来骗财。易容再精妙,也不过是脸上功夫。只消把上衣一脱,就清楚底细了。再者,也是防鱼目混珠,有人女扮男装进来,可不行。毕竟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女侠不在少数……”
后面的话,温轻竹听不分明。
她确信父亲应当不知道自己和楚怀寒的约定,可他生性多疑,确实可能用这样的措施防止女扮男装的事发生。
楚怀寒莫非还未进院?
她轻轻吸了口气,心知自己此刻起身必然引来怀疑,故而坐着应付温义康片刻,等话题过去,再找由头离开。
余光却扫到远处屋顶上,有什么东西闪了几下。
她凝神望去,隐约看见个男子挥动衣袖,手上夹着什么反光的东西。三快两慢……正是约定的信号,表示楚怀寒已成功混入求亲者之间。
“……?”
她是如何做到的?
温轻竹十分疑惑。但她再疑惑,也不能马上去找楚怀寒问个清楚。
不过心安了许多。
今日是个好天气,积雪犹未化尽,反射着日光,显得分外刺眼。温义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拱手道:
“诸位,温某的名号,想必各位都了解。如今举办这场比武招亲,便是为了女儿寻一个如意郎君。”
“这比武,规矩便有三点:”
“第一:不得杀伤,点到即止。”
这句自然不用多说,平时江湖人士动不动杀人的习惯日渐稀少,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乱世时候。
如今私下里比武都要约法三章,提前写好生死状,否则轻易杀人,六扇门还是会管一管的。
何况温义康定的时间急,崆峒大比前就要将女儿嫁出去。若有人死在白羽镖局,那就是红事白事冲撞,大凶。
众人屏气凝神,听温义康往下说:
“第二:比武比的不仅是武功,还有武德、品行。任何使小伎俩的人,一律失去资格。温某在此说句,若使暗器还好,但下毒,可就算违反规矩了。”
最后那句话……众人一致看向数位身着深蓝服饰的男子,他们手上并无兵器,只腰间佩着把小剑,却极少出鞘。
所有人都知道,唐门的武器遍布全身上下。
为首一人注意到视线,笑着拱拱手:“我唐门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用毒,诸位可放心。”
温义康也一拱手:“温某自然是信任唐门首席的。”
那男子微微笑起来。他生得也极为英俊,气质则如贵公子一般,不像寻常武林人。他名为唐林晚,是唐门上下敬佩的大师兄,可说是下任掌门。
唐林晚武功高、资历老,身份也高,顿时有人脸色难看些许。他们不是不知竞争激烈,总心怀幻想,如今对手摆在眼前,才彻底幻灭,熄了争夺的心思。
温义康接着道:“第三:如何论定赢家?很简单,能赢到最后无人挑战,便是胜者。”
随后他一挥手,便有人站上擂台:“温某已令镖局中高手先行上台,为诸位开个头。请吧!”
上台者一身劲装,温轻竹看了两眼,认出是镖局中较为年轻的高手,名为程绍。看来温义康是想用他直接吓退武功过于低下的人。
果不其然,程绍站在那里,等了许久,都无人动弹。有的是知道自己不敌,有的是心想太早上前容易被消耗体力。要知这比武招亲从早办到晚都不一定办完,就算是绝世高手,打一天,也难不出差错。
所以,始终无人出面。
温义康自然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他料想到这种情况,事先安排了几个人藏在求亲者中。
但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他更希望哪个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赶紧上台,为一段佳话起个调子。
台下众人也是这么想的:话本里,比武先行上场者——用谷九先生的话说,那都是炮灰啊!用来衬托主角的!
谁会吃饱了撑得,抛弃脸面去当炮灰?
所以无人动弹。气氛愈发凝重,温义康手指微动,快要发出号令。
温轻竹依旧仔细打量着院中。楚怀寒已事先说好,自己会身穿白衣、佩一把剑。但符合这条件的江湖人实在太多,温轻竹眼睛看花了都没找到哪个可能是楚怀寒。
不察已有人踏上擂台,向程绍发起挑战。这举动惹得议论纷纷,人们齐刷刷地抬头看过去,觉得上台的人,极其眼生。
温轻竹随意地扫了一眼,却猛然瞪大眼睛。
这人,她认得。
众目睽睽之下,易叶子几乎是迈着小碎步上台,唯唯诺诺,姿态极其小心谨慎。
他身后,有个眼熟的傻子挥手道:
“易先生!加油!你可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别怕!为温小姐抛砖引玉的人选,就决定是你啦!”
他既点出易叶子身份,又表明来意——是“抛砖引玉”,起个头,并无争夺胜利的心思。
同时保全了易叶子和温义康的脸面,缓解场上尴尬。
如此周全,温轻竹被这意外一手惊到,心想原来自己看错了,这人,其实是大智若愚?
这想法刚刚升起不过片刻,就听林观明接着道:
“别退缩!咱们现场取材,说好的猜拳输的那个上台——你可千万不要反悔啊——”
……收回前言,这人不是大智若愚,他就是愚。
“林少侠!你作弊!你明明比我出得慢许多!”易叶子一步三回头,气愤道。
“输就是输,认命吧哈哈哈哈哈!!就算作弊你能奈我何!师姐师父远在天边,你想告状也没处找哈哈哈哈哈!!!”
林观明仗着没人管,很是嚣张。
就算四周一片寂静,人们纷纷挪开脚步远离他,他也依旧故我,闹得很欢。
温轻竹突然噗呲笑出了声。
“轻竹?”温义康转过头来看她,又看看场上两个傻子,“你……莫非看中这……这个……人?”
“不是。”温轻竹快要憋不住笑,好久没有这么开怀。
她瞥见人群中,有个白衣青纹的少年面色一黑,狠狠捏住剑鞘上垂下的深红流苏,笑得更开心了。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