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秋满、春来第一次吃烤红薯。
从前的冬天,总有老太太带着小炉子上街,随便找个避风的街角,把红薯烤的半熟,再推着独轮车卖。
北风呼啸的时节,喷香的红薯味在街市里飘散,吸引过路的人走近。
秋满年纪大些,记忆里这些卖烤红薯的总是穿的厚厚的,独轮车板上放着几个只留个圆孔的避风土炉,小心的走在路上,很少叫卖,只让红薯自己揽客。
他没吃过,因为费柴火的东西总是很贵,奶奶买不起。
春来也没吃过,因为她刚长大些能说话摆摊卖东西,奶奶就去世了,家里更穷,连生红薯都买不起,更别说烤红薯。
李竹往灶膛里放的红薯个个肚大头尖,实际上瘦长小小的红薯烤出来更好吃,但她还是放了五个大的在里头。
灶膛分上下两层,上层糊的土砖留有缝隙,方便草木灰落下。
李竹就把红薯分成两份,更大的两个放在上层最里边或是灶膛边边,剩下的三个都放在下层,让落下的火焰余烬和草木灰把红薯煨熟。
这样的烤红薯需要的时间长,往往是早晨放进去,过一整日,夜里吃饭时再扒出来吃。
那时红薯已经熟透,表皮连带着外层都烤成厚厚的一层壳,只有里面的红薯肉澄黄软糯,又甜又香。
秋满、春来、馒头、白云、喻霄老老实实的靠墙坐在长脚凳上,馒头、白云因为小巧不占地方,被兄妹俩抱着,喻霄因为太大只,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
李竹瞥眼眼巴巴看她的三人一猫一狗,“红薯扒出来还不能这么快吃,太烫了吃下去会烫伤舌头和喉咙,得先放一会儿。”
她小时候偷家里的红薯藏在灶膛烤着吃,怕后娘回家发现,几乎是一扒出来就兜在衣衫里带回她住的小破屋,因为吃的太急,舌头上烫出过一个大泡,那几日吃饭都成问题,虽然家里也没给她甚么吃的。
秋满:“没事,我可以守着它凉。”
春来:“嗯嗯,我也可以等。”
喻霄:“外边风这么大,肯定能很快把红薯吹凉。”
馒头:“汪汪!”
白云:“……”
李竹:“……行。那我去洗糯米了。”
说完她就要撂了这一地红薯往外走,喻霄跟着起身,秋满、春来也随在后头,什么话都没说,眼睛里全是“我也要去!”
李竹:……不是,你们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
没法子,李竹最后与春来对着蹲在灶房门槛上,喻霄、秋满在另一边门,馒头、白云各寻一处待着,一家人一起蹲着啃红薯。
后院的长耳啃着甜滋滋凉凉的生红薯,决定原谅上回李竹和喻霄的不礼貌。
***
南山村的秋季属实短的惊人。
李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面对冬天的准备,却还是在某一日开门时,为院里小桃树结冻的树叶惊讶。
山里还没下雪,却渐渐有了冬日的各种气息。
譬如破旧屋舍边那半碎的瓦罐,不知何时储满的水,渐渐把青色的表面也结上冻,成了一块绿冰坨。
又如李竹家上冻的各色叶子,什么菜叶子、树叶子,甚至连她家那连廊的圆柱上,都有一层冰霜。
她穿着碧青花色的新棉衣,两手合拢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又抓紧搓了两下,直搓的手心发热,才交叉着揣进怀里。
门口传来“叩叩”声,李竹小跑着去开门,站定在院门后,还跺了两下脚,才伸出三根指头,把粗大却冰凉的门栓拉开。
喻霄提着两条鱼站在院门外,穿着件长长的花棉衣,笑的有点傻。
这衣料跟李竹身上,还有秋满、春来的新棉衣外皮,都是喻霄去凌霄县时带回来的“礼物”。
李竹用这些布料做出一家人的棉衣,其中最花的那块料子,她大手笔做了喻霄的新衣裳,就是喻霄身上这件。
喻霄一开始拿到新衣裳还以为这是李竹做给春来的,结果春来一展开,犹豫的看了又看,“这个好像是,喻大哥你的衣裳?”
她的肩膀还没这衣裳肩膀一半长啊啊啊啊。
喻霄呆滞了一息,才拿过那花棉衣展开、一比,还真是自己的身量。
虽然这衣裳是花了点,但是,喻霄还是很给面子的穿上。
这可是李竹给他做的第一件衣裳!不能不穿!
除非他想以后都不穿李竹做的衣裳。
那怎么行?
在镜子面前穿着花棉衣转了好几圈的喻霄想,看久了这衣裳也挺好看的。
果然,他此刻站在门前,就见李竹一开门就笑的很开心。
看吧,竹儿就喜欢他穿这衣裳!
李竹:“怎么一大早就去抓鱼了?”
原来是南山村几个闲在家的男人琢磨着弄出几张小网,日日在西山河里下网捞鱼。
喻霄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前几日都没什么收获,今日网上不少大鱼,他分了两条,立刻就送来了李竹这儿。
李竹看眼那还不认命甩着尾巴弹跳起来的鱼,“今日做酸菜鱼片粉丝汤给你们吃。”
鱼尾巴甩的更激烈,却无济于事,被拍晕在砧板上。
酸菜是胡小英在家做的,她这些日子在家养胎,口味一天一个变。
前段日子想吃辣的,兰生给她做了几个辣菜,她却说不是这个味,要有些麻的辣。
兰生没吃过,没了辙,看着胡小英吐得难受,又急的不行,只能去求助他姑母。
村长在家拿出一袋子花椒,还暗叹,这小英就吃过一回,怎么能惦记这味道这么久,她可把山里那棵花椒树薅秃了,才存了这么些。
吃过麻辣的菜,胡小英好了许多。
过了几日,又开始想吃酸的。
别的都不要,就要酸菜。
这下村长也没了办法,满村里也没有酸菜啊。
胡小英什么都吃不下,又饿得不行,干脆把李竹送来的大白菜全剥了,开始自己做。
酸菜是做成了,她却不想吃了,最后开始到处送人,李竹也得了两小罐。
胡小英:谁懂,做酸菜时候天天闻,做完就没有食欲了呜呜呜!
片鱼的活儿仍旧交给喻霄,他使刀子溜,李竹拿刀片鱼就怕割手。
其实她使斧头做鱼片很顺畅,但喻霄看着她拿着那小斧头片鱼,心惊胆战,就怕李竹顺手把自己指头片下来,便把这活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