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日王爷精神头足了,再行去毓庆宫求见太子爷可好?”
叶嬷嬷把态度放得极低,可是心里也知道,自己寻的理由怕是站不住脚。
尤其是,这个何柱儿,可是出了名儿的难缠。
果不其然,对方先是瞬间收敛了笑意,尖嘴猴腮的样子别提看上去有多刻薄了。
“这宫里,”他嗤笑道:“杂家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奴才能做得了主子的主的。”
他把探究的目光移向叶嬷嬷身后的房间里。
嘴上催促着:“嬷嬷还是赶紧把王爷请出来吧。”
又威胁了一句:“万一让太子爷等的不耐烦了,到时候,别怪杂家没提醒你!”
叶嬷嬷心里叫苦不迭。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前头有个德妃娘娘跟个小孩子似的呕着气。
得叫人捧着哄着才行。
后头又来了个太子爷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何柱儿。
嬉笑怒骂间就能把人给敲打一番。
叶嬷嬷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公公有所不知,”她只能苦笑着把实情说出来,“王爷一回来,就病倒了。”
“眼下还昏迷着呢。”
说着又解释道:“真不是故意不听太子爷的传唤的。”
何柱儿闻言瞬间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王爷他人现在还好吧?”
又急急表示:“还是杂家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罢。”
叶嬷嬷连忙拦住他。
“公公的好意我代王爷心领了,”她笑道:“已经请太医前来看过了。”
何柱儿点点头:“这样啊。”
沉吟片刻后又问道:“那太医可有说,王爷什么时候能醒?”
“这……”
叶嬷嬷语塞,艰难摇头:“并未。”
何柱儿顿时一脸怒容。
“这太医的医术也太不中用了,”他竟敢当众指责太医的不是,“依我看,还是把王爷带回毓庆宫去。”
“由太子爷亲自下令,命人照顾王爷,”他微微直起了总是弯着的腰,“想必王爷,一定会很快就痊愈的。”
“叶嬷嬷,您觉得呢?”
这虽是问句,可不容拒绝的语气也给不了别人否认的权利啊。
叶嬷嬷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扯出一抹笑来,强迫自己赞同。
“公公所言,自然是极有道理的。”
等她看见何柱儿朝着身后一招手,四个小太监忽然从大雨中出现。
肩膀上抬着带有顶棚的轿辇。
这副准备齐全的样子,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叶嬷嬷被又惊又怒。
可是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柱儿指挥着人,把雍亲王裹得严严实实的,放进了轿辇里。
“嬷嬷不必送了,”临走之前,何柱儿还要戳一下叶嬷嬷的心,“这大雨天的,想必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舒坦。”
说着,眼神故意往后面德妃所在的那间屋子瞥了一眼。
这般指桑骂槐,可真够明显的。
但是叶嬷嬷又能怎么说呢?
从王爷病倒,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德妃娘娘至今没有出来看过一眼。
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娘娘做得对吧?
那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打着哈哈:“公公说的是,那就恕不远送了。”
何柱儿心里那口恶气一出,见叶嬷嬷这般柔顺的态度,顿时觉得没意思得很。
也没了再继续讥讽下去的心思。
“走吧。”
转过身,就用尖细的嗓音对着那抬轿的四个人要求道:“把轿辇给杂家抬稳当了!”
而后阴恻恻地威胁道:“要是让雍亲王淋了一点雨在身上,你们就等着听候太子爷的发落吧!”
荣安院。
念安整个人恹恹地靠在床头,满脸的生无可恋。
秋嬷嬷正端着一碗红枣银耳汤,细致地喂着她呢。
轻轻舀起一勺,慢慢吹凉,再小心翼翼地送到念安嘴边。
整个过程,都紧张兮兮地盯着。
等她张口咽下去后,立马喜笑颜开地去舀下一勺。
感觉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子在照顾了。
念安心里无语。
可是又拗不过如临大敌的秋嬷嬷。
只好“勉强”接受这番好意。
“不吃了。”
大概用了一小半,念安就觉得有点反胃。
“也好,”秋嬷嬷那是完全顺从主子的意见,“这汤啊,是甜口儿的,主子少喝点是对的。”
喝多了容易腻味。
“嬷嬷,”念安一脸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我真有身孕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呢?”
看着自家格格满脸恍然的神情,秋嬷嬷那叫一个心疼啊。
在她看来,主子这就是心里期盼子嗣久了,猛然得偿所愿之后,根本不敢相信而已。
主子过去过得苦啊!
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没少惦念。
不过现在好了。
有了小主子,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怎么会?”
秋嬷嬷把眼角喜悦的泪水擦掉,一脸宽和地安抚道:“您就是有点累到了,没休息好才会胡思乱想的。”
“听老奴的,现在好好睡一觉。”
秋嬷嬷一边说,一边伺候念安躺下,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如您所期盼的那样。”
念安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耳边是阵阵雨声,伴随着秋嬷嬷熟悉的唠叨。
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只是,她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呢?
然而怎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等睡饱了起来再说。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念安很快就放任自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另一边。
正院里。
绿萝在被清和一顿说教后,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锋芒。
她开始反省自己。
或许,是她太过于看轻福晋了。
所以才会不自觉地露出想要指手画脚的态度来。
殊不知,这样下去,离她的死期,也不远了。
清和见这个啰里啰嗦的绿萝总算是学会了闭嘴。
只觉得连呼入的空气,都清新了好几分。
进来禀报的丫鬟,一直就在旁边站着,存在感极其薄弱。
“请了府医后呢?没做其他事情了?”
清和抿了一口茶后,这才又问道。
那小丫鬟立马回禀道:“具体的,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请的府医,是姓白的那位。”
清和闻言,诧异地挑了一下眉。
“白府医?”她轻笑一声,“那可真是太巧了。”
“福晋……”
绿萝一听,又忍不住了。
可是刚一开口,就被福晋用眼神用眼神警告了。
“不该你开口的,”清和声音淡淡的,却带着浓重的呵斥意味,“就别乱说话!”
“是。”
绿萝不甘又屈辱地闭了嘴。
“等雨停了,就说我也不太舒服,去把白大夫请过来一趟吧。”
清和看着屋外的天空,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她不是想要故意打探荣安院的事情。
而是身为嫡福晋,必须时时刻刻做好为王爷分忧的准备不是吗?
万一富察氏真得了什么病症,及早发现也是好的。
等胤祯终于淋着大雨,狼狈不堪回来的时候,永和宫里已经没了胤禛的身影。
“嬷嬷,”他瞪大着眼睛,急躁不安地问道:“我四哥呢?”
“我不是交代过你,”语气就变得充满压迫感了,“一定要看顾好我四哥的吗?!”
叶嬷嬷无奈地苦笑着。
“十四爷,不是老奴不尽心,”她也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实话实说:“太子爷身边的何柱儿,亲自过来把王爷给接走了。”
“什么?!”
胤祯差点喊破音了,“太子在这里面胡乱掺和什么?”
他急得团团转。
最后一脸凝重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还是得去毓庆宫一趟。”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叶嬷嬷连忙几步走上前去,把人给拦住了。
“贝子爷稍等!”
她心累得不行。
刚劝完娘,又劝儿子。
她可真是个劳碌命!
“您千万不能这样去,”叶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看上去……看上去太像是去找茬儿的了。”
胤祯浓眉一竖,立马就要反驳。
“您先别急着否认,”叶嬷嬷叹了口气,“王爷在毓庆宫,于情于理,都比留在永和宫强得多。”
说着,还用眼神示意,屋子里还坐着一位等着被哄的大佛呢。
胤祯顺着叶嬷嬷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而后瞬间沉默了下来。
是了,额娘和自己之间的矛盾,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想到这里,胤祯无力地闭上了眼。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原以为,府里有个完颜氏已经够难弄了。
没想到,自己的额娘,更是个中翘楚。
“……我先进去。”
胤祯迈着疲惫的脚步,仿佛脚上有着无形的枷锁。
叶嬷嬷看着十四爷的背影,眼底的怜悯一闪而过。
摊上德妃娘娘这么个额娘,真不知道是四爷的不幸,还是十四爷的幸运。
“额娘,”胤祯站在屋门外,不敢抬脚迈进去,“儿子进来了。”
德妃在屋里运气,最后还是舍不得为难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于是憋着气出声,怒喊了一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额娘?”
胤祯低声应道:“儿子怎么会不认额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