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誉苑中
    无论在场的这些王爷心中究竟有多么不忿，但在天子跟前也只能咬着牙勉强带着笑看向了顾长卿。
    顾长卿自然懒得理会这些王爷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毕竟他在去往北疆的那一路上，眼前这各位王爷手下的人马，他该抓的也都已经抓过了，现在也轮不着他与这些王爷客气。
    因而在各位王爷向他敬酒时，顾长卿也只是笑着跟眼前的这些王爷们略微回敬了一杯酒，至于这些王爷们在看着他时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却是并不在意的。
    只是这些王爷几乎挨个儿与他敬了一回酒后，顾长卿自然也知道，天誉苑中他还与谁没有碰过杯——是虞子安。
    又或者说，在今晚的天誉苑夜宴中，虞子安除了最初的亮相之外，接下来就仿佛消失了一般，若要仔细寻去，能发现他藏在其余的各位王爷后头，并未当真找了个什么隐蔽处藏着，但偏就是能让你想不起来现场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顾长卿在看到隐匿在众人身后的虞子安后，下意识的多看了他一眼，而虞子安则远远的在接收到他的视线之后，抬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示意敬酒，然后无声的将杯中的酒饮尽，继而当作没什么事情一般，继续藏在各位王爷的身后，让自己变得仿佛消失了一般。
    看到虞子安的动作之后，顾长卿也微微的垂下眉眼。
    自从知道了虞子安的身世之后，如今再见虞子安，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而很显然，虞子安也知道自己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他，所以便干脆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在场自然也有其他那些虞子安的’皇兄’们察觉到了虞子安的动作，例如如今虞子安投奔的四王爷虞子宁与五王爷虞子琰。
    其中琰王侧头看了一眼躲在后头的虞子安，然后嘴角一勾，对顾长卿道：“说来，顾小将军当初在宫中作为皇子伴读时，和九弟的关系不是很好么？今日长卿护送陛下的辎重顺利抵达北疆，立下这等大功归来，九弟怎么不来好好贺一贺你的’长卿哥哥’？”
    排行第五的琰王虞子琰自然也有着一副好相貌，他的相貌极盛又有通身的贵气，看什么都像是在目露鄙夷，此时在说这些时，脸上即便还带着笑，看起来仍旧不是什么好神色，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虞子琰此时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好意。
    不过虞子琰在各个皇子之中向来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他与他四哥虞子宁乃是一母同胞所出，他们的母亲在后宫之中堪称是盛宠加身，只看兄弟两人排行第四第五接连出生就可知道其中厉害了。
    除了他们兄弟两人之外，他们还有两个同母所出的妹妹，身为高位妃子，诞育了这么多的皇嗣还能盛宠不衰，可见先帝对他们母妃的偏爱。
    因着爱屋及乌，先帝对于他们兄弟两也算是有所偏宠，而虞子琰自幼就生得粉雕玉琢，相貌与先帝幼时像了个七成，因而无论是他们母妃还是先帝，对幼时的虞子琰都十分宠溺。
    有先帝与彼时已经身为四妃之首的母妃宠溺，虞子琰自幼在宫中便是一霸，从来不与人讲什么道理，偌大的皇宫之中，大约只有他的母妃与他兄长宁王能够治他一治了。
    此时，即便是在为顾长卿接风洗尘的庆功宴上，虞子琰心里觉得不痛快了，显然也没打算让顾长卿太痛快。
    因而在看到虞子安躲在他们后头时，直白的就扯出了虞子安和顾长卿两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在场中人又有谁不知道虞子安当年与顾长卿的关系的呢？
    并且，在场的这些人，包括虞子晟在内，都知道虞子安如今是依附在虞子宁与虞子琰这兄弟俩的麾下，老四和老五这对兄弟什么脏的累的恶心人的活计都丢到了虞子安的头上让他出面，将人当作是个奴才在用着。
    此时此刻，虞子琰点出顾长卿和虞子安之间的关系，颇有一种’鬼面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老九那个废物的伴读’，这显然是要借着虞子安来压顾长卿一头了。
    在场的其余这些王爷虽然觉得虞子琰实在是个被宠到莽撞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是也都乐意在此时来看这一出戏。
    如果在这时打了顾长卿的脸，不也等于将虞子晟扇到他们脸上的巴掌给还回去了吗？
    顾长卿看着眼前虞子琰的这副模样，总觉得隐隐有些眼熟——挺有些齐国公府刘嬷嬷的姿态风采。
    事实上，对于这些王爷们的所为’打脸’，顾长卿自然是不在意的，毕竟他知道，虞子安此时此刻的所有怯懦表现都是他的伪装。
    甚至……如果虞子安能够当真这样怯懦单纯，或许他的心中还能轻松些许。
    此时场中的这些王爷们应当是不知道的，以虞子安以及他母妃婉太嫔在宫中多年的经营以及前朝皇室的积累，若虞子安想要在宫中弄死他们在座的任何一位，只怕都是易如反掌的。
    ……
    顾长卿不在意，一旁身为天子的虞子晟却不能不在意。
    今夜这天誉苑中的毕竟是由他主持的接风庆功宴，接风与庆功的对象都是顾长卿。
    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让顾长卿在今夜的宴席上受到他这些’好皇弟们’的刁难的。
    但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天誉苑外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来找到了虞子安——
    “王爷、王爷不好啦，婉太嫔娘娘她方才头痛欲裂、几欲昏迷，奴才们已经给婉太嫔请了太医，但婉太嫔宫中无人主事，您还是快去瞧瞧吧！”
    今夜天誉苑中这乃是御宴，本不该有这样的事情能找进天誉苑中，但婉太嫔宫中的这显然是件大事，因而那小太监也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御前。
    虞子安看起来像是被这小太监所说的话给吓坏了，转头就看向了天子。
    虞子晟也没想到会突然有这么件事，他为人仁善，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虞子安，因而便挥挥手让他快去婉太嫔宫中了。
    待到虞子安离开后，天誉苑中的这些王爷们看着虞子安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虽然眼中多少都有不满，但对于婉太嫔身体不适这事却并没什么怀疑。
    事实上，宫外的人或许不知，但宫里的人都知道，虽然虞子安是所有皇子之中年岁最小的一个，但是他的生母婉太嫔却是所有皇子生母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先帝还在时，宫中对外头的说法是’九皇子生母是一名宫婢’，用’宫婢’二字形容她卑微的出身，也让所有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先帝厌恶婉太嫔和九皇子是因为婉太嫔的出身以及她的相貌平庸。
    事实上，’宫婢’二字乃是个春秋笔法，婉太嫔当年真正的身份已经不是’宫女’，而是早已过了宫女的年纪却未出宫，自梳之后留在宫中作为’嬷嬷’的老宫人。
    先帝当初意外与婉太嫔共度一夜时，婉太嫔已经三十有三。
    先帝作为堂堂天子，竟然和一个三十三岁且相貌平平无奇的嬷嬷共度一夜春宵……对于先帝那般刚愎自用的天子而言，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所以之后那些年，他都当婉太嫔这个九皇子的生母不存在，也对九皇子这个对他而言近乎代表着耻辱的孩子也视若不见。
    如今，那婉太嫔已然五十岁的年纪，更加上是宫婢出身，过去在宫中即便生下九皇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因而身体积弱，这些王爷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顾长卿看到虞子安离开之后，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是虞子安故意的动作。
    忽而又想到婉太嫔的年龄与当年的种种……
    以他当日与父兄秉烛夜谈时的猜想，婉太嫔应当很早就已经被送入宫中，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肯定有无数的机会能够与天子共度春宵。
    但她偏偏不在尚且年轻时行动，偏要等到三十三岁的年纪时再与天子春宵一度生下虞子安……若说这其中没有刻意羞辱先帝的意思，顾长卿是不信的。
    甚至，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三十三岁的年纪确实有些危险了，为了能够顺利怀孕生子，婉太嫔只怕还会再多等些时日再去羞辱先帝。
    ……从此处来想，虞子安的生母，着实是有一副狠辣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