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埃利奥特之后，周晨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办公室，思考着对方的来意。
    今天的谈话，并不代表着，双方立马达成了交易。毕竟，政策的更迭和利益的输送，都没有那么的简单。这并不是买白菜，你有白菜，我给钱，就立马成交了。
    这一场各怀鬼胎的试探，只能代表着，双方就大致的意向，达成了一致。
    埃利奥特出价用10%的收益，换取周晨的改革支持，取消医保中，对于药物的限量供应条款。
    周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有反对，只是通过多拿一颗药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以谈，得加钱。并且，他狮子大开口的，一下要了40%。
    谈判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本来不寒掺，也没什么特殊的。
    可是，令周晨没想到的是，尽管已经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厌恶之情。可是，对方居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说实话，这并不会让周晨一下子被胜利冲昏头脑，反倒是立马让他提高了警惕。
    尽管，医药行业属于高额的暴利行业，可40%的条件，绝对还是足以让绝大多数公司毫无利润可言。
    就算是打破限购令后，埃利奥特的产品销量可以得到大幅的提升，可是，在这40%分成的条件下，这销量的提升，绝对拉不动他们利润的增长，反而大概率会使得公司的净利润大幅的降低。
    并且，这个影响，将长期存在。
    一个决定，不符合公司的短期和长期利益。却被公司高层，果断的同意。那就只有一种原因。
    埃利奥特有另外的打算——卸磨杀驴。
    不过，巧的是，周晨同样有着自己的算盘。
    医疗政策，的确是要改的，不改不行。
    甚至，小打小闹，都估计没有什么作用。这个行业，需要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性改变。
    对一个这么庞大体系进行改革，本来是一个特别复杂的事情。因为这场革命，涉及到的利益相关方，太冗杂了。
    若是在之前，上千种药物，对应的，是上百家医药企业，这上百家企业，关系着数十万人的就业岗位问题。背后，甚至牵动着数百万的家庭。
    这还只是针对供给侧的改革。供给侧，解决的是就业问题，本质上是产业链的长度和覆盖面的问题。尽管这是个难题，但也还不是完全无法解决。
    但针对需求侧的改革，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哥谭的常驻人口，有两千多万。一旦开始改革，造成了医疗系统的挤兑和波动，两千多万人的看病问题，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届时，因为没有办法即时得到治疗的人们，会像山顶滚落下来的雪球，越滚越大，直到形成一片雪崩，呼啸而至，掩埋一切。
    到那个时候，无论政府有什么后招，都会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走形，而改革，也将宣告失败。
    捋清楚了困局，周晨仰头躺在椅子上，思考着手中可以用的棋子，和接下来的安排。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朱医生的时候，他的心里，便隐约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实事求是的说，如今的哥谭，其实需要的，不是高端的医学技术。
    高精尖的医疗设备和高素质的医疗人才，固然能大大的降低死亡率和重症率。
    可伴随而来的，其实是对整个社会体系的高要求和高投入。
    专业的医生，培训时间，是很长的。一个普通的医生，从学习到上岗，往往要经历5年到8年的时间。这么长的培训学习时间，意味着需要足够多的人才储备，相当程度上的工资待遇或者社会地位，以及对于相关产业的配套支持。
    比如，医疗设备的更新研发，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的构建；针对不同的病症，需要研发对应的药物，这需要极强的科研能力，等等。。
    这些医疗资源，哥谭有没有呢？
    有的。
    哥谭，其实一定程度上，聚集了最顶级的医疗人才。这一点，从法尔科内的器官移植医院中，就能看出来。器官移植手术，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医疗任务。
    能大规模，大批量的完成器官移植产业链，抛开是非对错不说，其背后的技术力量，是很可怕的。
    可是，这种资源，对于目前的哥谭来说，有没有用呢？
    小规模部署，没有问题，可是，大规模的推动这样的医疗体系发展，无异于白日做梦。
    原因很简单，哥谭的绝大部分财富，掌握在极小部分人手上。因此，他们，可以享受到所有顶级的资源，可是，这些资源并不会辐射到哪怕是社会中层，就更别说社会的底层了。
    似乎，这么一看，会得到一个很悲观的结论——医疗改革，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反过来想一想，哥谭的人们，真的需要这么高精尖的医疗力量嘛？
    在周晨的前世，有一部备受欢迎的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有这么一幕。
    当时，从灾荒之地回来，负责查处贪腐的纪晓岚，怒气冲冲的质问和珅：
    “那些赈灾的粮食里面，掺杂了大量的砂子，糟糠，那简直不是人吃的。这事，和大人您怎么看。”
    和珅的回答是：“倍感欣慰。”
    他解释道，精米，固然好吃，营养。可是，千人份的精米，怎么能填的饱上万的饥饿的灾民。唯有掺米掺糠，虽然难吃，但能活命。
    和珅的话，其实有很大的误导性。毕竟，掺糠掺砂的做法，并不能为其手下的官员贪腐的行为洗地。
    可是，他的这番言论，却是实打实的记载了周晨的脑海中。
    解决实实在在的需求，而不是一拍脑袋的追求完美。这才是一个实干的从政之人，需要的素质。
    当下的哥谭，其实就面临着这个困境。
    如果那广大的流浪汉和低收入者，比作那一群饥肠辘辘的灾民。
    那医术高超的一座座医院，就是一袋袋洁白的精制大米。
    一直以来，努力推行着全名免费医疗的哥谭，就像是那努力想要平息饥荒却发现越来越入不敷出的帝国。
    所谓，救急不救穷，一味的希望通过补贴的方式，去解决灾荒的难题，是不现实的。
    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真正能扭转局势的办法，是在赈灾的同时，利用劳动力去解决生产问题，去耕地，去修筑水利，去开垦荒田，去重新塑造产业链。
    一切的根源，来自经济。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将产业链推动起来了，让更优秀的产业链，去替代了落后的产业链。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么，在医疗领域，怎么变革产业链呢？
    周晨想到的，便是那本神书—《赤脚医生手册》。
    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哥谭人而言，土方子，并不一定是坏法子。
    由于没有资本去享受更高层次的医疗服务，他们只能通过一些更加民间的办法，去实现自我救赎。
    在周晨的前世，这种法子叫做，跳大神；叫做祝由术；叫做请大仙。
    这些人，他们没有系统的培训，也很少知道，治病的原理是什么。只是在无数次的以生命作为代价的实验中，逐渐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我就这么做，就可以解决问题。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别问，问就是老天的旨意。
    而随着时代的演变，逐渐开始有人系统性的将这些办法，整理起来，并归纳到一个体系里。
    医生，便出现了。
    由于这种归纳法的不同，医生的流派区别，也就开始了。
    不同于先理论，再实践的西医流派，华医，走上了一条先运用模糊理论，但在实践中不断迭代有效性的道路。
    尽管，理论层面的缺乏，导致了华医备受误解。
    可是，本就是生长于泥土之中的华医，其实更适合当下混乱不堪的哥谭。
    如今，埃利奥特营造出来的局面，实质上的已经将普通人得到治疗的最后一丝希望，给葬送掉了。
    在未来，他们一旦生病，将只能依赖这种特殊的止痛药，以这一生辛苦打拼的积蓄作为代价，交换一个苟延残喘多活几年的机会。
    至于治病？
    那是贵族老爷们才配享有的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治病的希望，对于他们而言，可能都是一条宝贵的活路。
    《赤脚医生手册》，便是这条活路。
    可是，在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哥谭，即使写出了书，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毕竟，大多数的哥谭人，还是个文盲啊。
    想到这里，周晨突然想起了一群人。
    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拥有着高学历，甚至拥有不错的工作能力。
    但由于社会的不公，和种种问题，他们被迫成为了一个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流浪者荒漠，他更像是一群努力生活却被生活重锤的普通人，为自己找到的最后一处栖身的坟场。
    他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只能颓废的呆在荒漠里。
    可是，如果将他们发动起来，那么革命的火种，就将真正意义上的撒向了哥谭。
    另外，推动华医的发展，好处还不止如此。
    华医的药材，大多取自天然的草本植物。
    随着华医的推广，药材的需求量也就会逐渐增加。
    届时，在政府的引导下，药材的种植农业，将被逐步带动起来。
    农业，作为第一产业，对劳动者的素质要求并不高，却可以带来一定程度上，比较稳定的收入。是非常好的低素质劳动人口的调节剂。
    如今的哥谭，有太多的流浪汉，毒瘾者，破产者，以及靠以拾荒为生的人。他们的就业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哥谭的一大难题。
    大量的闲散人员，不光是浪费了政府补贴的资源，减少了政府税收的来源，更是导致了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增加，破坏了社会治安，加大了执法成本。
    只有让他们尽快回到产业链上，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才能从根本上，治理改善哥谭的治安问题，为哥谭的发展，打下更好的基础。
    在以往，种植农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销路。
    所谓，谷贱伤农，便是这个道理。大量积压而无法消化的农产品，将极大的压低农产品的价格，导致农民的利益受到极大的损害。
    可是，这一点，在哥谭将得到比较好的解决。
    依托于华医的治病需求，对于药材的需求，将是源源不断的产生的。
    而药材，将是一个有着刚需的经济作物，将很好的调节市场经济的波动。
    这条道路，也有一个风险点。那就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种植业，药材的供给量，终将超过药材的需求量。在那之后，哥谭的药材市场，将不断的堆积陈货，市场，又将迎来新一轮的冲击。
    并且，药材产业链的附加价值，并不高。
    由于是民生行业，医药的价格，不可以完全交给市场做决定。为了让绝大多数人吃得起药，中药材的价格，必须由政府控制在合理的位置。
    这就导致了，这条产业链的利润，其实不高。
    在工业国家，真正能拉动一个国家经济的，往往是具有高技术含量，高利润附加值工业项目。比如，某岛国的汽车产业链；再比如，某双手高举国的飞机产业链等等。
    没有这些高附加值产业链的国家，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往往就落在了供应链的下游。他们的国民只能做着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却只能拿别人不到十分之一的薪水。
    因此，如果哥谭想要发展，光靠一个华医拉动的就医需求和药材供应产业链，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周晨突然记起了，在法尔科内留下来的资料，看到的一份绝密文件。
    法尔科内这些年，一直在用活人炼丹。
    法尔科内认为，年轻人的细胞中，存在着年轻的奥秘，通过提取他们的特殊物质，可以锻炼出能延年益寿的产品。这一点，广大海内外富豪们，深信不疑。
    而这，也正是法尔科内器官移植医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死尸的核心原因。
    虽然，周晨并不会用人体去做这种实验。
    但草药是可以的啊！
    华医的理论中，顶级的华医，叫做治病于未病。
    如果成功开发出这种产品，那在市场环节中，将极大的冲击现有的西药市场。这不仅仅是哥谭，甚至能走向大都会，能走向全世界。
    西药，必须是得病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可华医，却能在症状初现的时候，通过食疗，丹疗的方法，提前增强体内相关的能力，进而消灭疾病于无形之中。
    这片市场，真可谓是一片蓝海。
    关键是，开发产品的技术和配方，法尔科内已经无条件的送了过来。
    这，完全就是赤裸着的，等待被开发的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