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有些诧异的看着蝙蝠侠，尽管他知道，蝙蝠侠虽然本性不坏，但毕竟接受着山姆的教育，因此，从本质上不会真的将人民当回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
    山姆的政客，从来都是将鄙夷和漠视，掩藏在吹捧和关爱之下。
    只能说，蝙蝠侠，还是太天真了。
    看到周晨突然变化的表情，蝙蝠侠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是，他自己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之后，却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而一旁的周晨，同样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周晨突然开口问道：
    “你觉得，那些偷盗的流浪汉，该死吗？”
    尽管问题毫无关联，可蝙蝠侠似乎习惯了对方这种突如其来的问话。
    “不然，还应该对他们进行表彰吗？”蝙蝠侠有些嘲讽的回答道。
    周晨点点头，似乎认可他的说法，不过他紧接着问道：
    “如果，这个偷盗的流浪汉，只是为了偷一口活命的饭呢？”
    这下，蝙蝠侠有些犹豫了，不过，很快，他再次坚定的回答道：
    “偷盗，本就是犯法的。无论多么正义的理由，他都应该受到惩罚。”
    市长接着点点头，似乎依旧没有争辩的意思，继续问道：
    “如果，正是这个流浪汉偷盗的对象，强取豪夺的占据了流浪汉的家产呢？”
    周晨的问话，一步一步的将这个问题，从单纯的法律问题，上升到了一个正义与公平的对立问题。这正是蝙蝠侠一直以来的心结和矛盾。
    在现实生活中，法律，代表着正义。如果要维护正义，他便只能站在法律的角度，去抓捕流浪汉。
    可是，这书面的正义，却往往不能代表，长期的公平。站在流浪汉的角度，正是对方采用各种手段，强取豪夺的占据了他的资产，这才造就了自己的悲剧。过去，没有人惩罚他们，现在，却用他们的法律来制裁自己。
    这，不公平。
    蝙蝠侠也意识到了周晨这看似儿戏的问题背后，所蕴藏着的深刻内核。他知道，这是周晨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不能说服对方，这位哥谭市长，便会如戈登警长一般，与自己分道扬镳，越行越远。
    这一次，他没有立马作答，而是默默沉思了许久。
    公平，还是正义？
    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这一切的起源。在那个幽暗的小巷子里，年幼的自己，只能无助的看着父母倒在枪口之下。
    哪怕时隔多年，那猩红血色流淌着的街道，双眼睁大努力想要保护自己的父母，还有那散落满地的母亲的珍珠项链，依旧是他记忆里，最深的痛楚。
    彼时的他，多么希望，随便是谁，能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帮年幼的布鲁斯·韦恩制服那个凶手，可是，直到半小时后，他才等到了匆匆而至的管家，而又大半天后，他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警察。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带入其中，他不能理解，公平，有什么作用。
    无论那个持枪的凶手，有着怎样的过往。但当他拿起枪对准一对带着孩子的父母时。
    什么公平，都不应该成为他开枪的理由。
    他盯着周晨，面色严肃的说道：
    “我不知道，市长是怎么样想的。”
    “也许，你会有你的理由。”
    “也许，这个流浪汉有非常不得已的苦衷，也有非常难堪的过去。”
    “但无论怎么样，抢劫就是犯法。”
    “违法，就应该被惩罚。”
    “如果这一点，都不能被伸张。”
    “那我们还要法律干什么，还要正义有什么用？”
    “关爱穷人和底层的百姓，这并没有错。”
    “可是，他们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也并不完全是社会造成的。”
    “少年时的不学无术，青年时的吸毒滥交，一步步的堕落，让他们最终走向了悲剧的命运。”
    “我知道，这很可悲。”
    “可是，这不应该成为他们践踏法律的理由。更不应该成为他们犯罪的理由。”
    “一味的同情受害者，解决不了问题。那些犯罪者，并不会因为你的同情，而停止犯罪的脚步。”
    “反而，会因为你的怜悯和善良，而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只有让人们心生畏惧，对法律充满恐惧。”
    “哥谭，才会真正的回到和平的时代。”
    蝙蝠侠郑重其事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这些话，他即是在说服对方，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无数次，他也面临着公平与正义的抉择。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他要做个决断。
    蝙蝠侠义正言辞的话，并没有激起周晨内心半点波澜。
    也许，历经多年，蝙蝠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枪口下惶惶不安的少年。
    可在政治上，他却还是幼稚如初。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山姆国也不过两百多年的历史。
    蝙蝠侠的话，让周晨记起了前世，两千多年前，法家的学说。
    法家的集大成者，商鞅，便主张以刑止刑。通过重用酷刑，使人们对法律产生恐惧，进而远离犯法的行为。
    商鞅的这一项主张，很快得到了重用，也的确顺利的让秦国富强起来。可他自己，却因为得罪了太多人，而最终沦落到车裂而亡的下场。
    商鞅的结局，固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但他的酷刑之举，也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
    同样是利用恐惧治理社会，商鞅的理论，可要比眼前的蝙蝠侠来得更加的深刻。
    可即使这样，历史最终也证明了，这条道路，并走不通。
    在大浪淘沙，王朝更迭后，人们发现，光有法治，还是不够的。法以治恶，德以治善。
    相比于商鞅等一众法家巨擘，蝙蝠侠的恐惧工具理论，幼稚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可是，也许也正是它的幼稚和不成熟，反而在蝙蝠侠活了下来。不然，真正阻碍到利益流通的蝙蝠侠，哪怕他有再强的三头六臂，恐怕，也得像商鞅一样，沦落到个车裂的下尝。
    周晨看着眼前这个对政治的力量一无所知的男孩，心中的感慨，百转千回。
    不过，聊天也就到此结束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来教育小孩。
    “如果，有人砸掉了哥谭的所有药品店。”
    “你会怎么做？”
    “揪出幕后元凶，把他送进监狱。”
    “可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蝙蝠侠双眼一眯，神色凝重。他意识到，市长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那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