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急查个动脉血气送检验科，看看呼酸代酸合并电解质紊乱的情况。”
    “巡回，给输血科打电话，要血浆，再抽个凝血，查一下dic的风险。”
    “器械，重新消毒备台，铺单手术。”
    肖晨光的医嘱如龙卷一般，在手术间内刮起一阵旋风。
    其他人被台上三人雷厉风行的抢救，震撼的说不出一句话。
    心肺栓塞，在他们看来，就是必死的局，别说治疗方案，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一些栓塞症状轻，发现及时的病人，插着管打几天呼吸机，或许有奇迹发生。
    大多数病人，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另一只脚也在往里面迈的状态。
    但现在，病人救回来，连生命体征都有了，在他们看来，比奇迹还要神奇。
    扎针、抽血、送检，众人有了刚才的抢救经验，这次肖晨光的医嘱很快执行完毕。
    “肖主任，肾上腺素还用吗？”
    眼见心率回来了，麻醉开口询问。
    “不用推了，换间羟胺升压。”
    “正性肌力药继续用，速度根据血压波动调节。”
    现场依旧回荡着肖晨光沉稳冷静的声音，在别人眼里，这病或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急症。
    但在他这，凭借丰富的抢救经验和临场应变能力，将必死的局面，硬生生凿出个生的希望。
    监护仪，病人的生命体征愈发稳定。
    病人救回来了？
    麻醉守着操作台上满目狼藉的玻璃安瓶，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巡回也还没从生死一瞬间的抢救状态中回过神。
    目睹抢救全过程的器械护士，看着龚亮不断拍打叩击病人的胸廓。
    心里好奇惊讶。
    心肺栓塞，竟然还可以这样抢救？
    之前她听说台上遇到一例空气栓塞的病人，当时拿深静脉把心脏的空气抽出，病人才得以活命。
    当时已经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心肺栓塞也是这样抢救，还是在没有深静脉的情况下，这更加超乎她的想象。
    “肖主任，化验报告出了。”
    很快，检验科的工作人员直接拿着检查结果，急匆匆跑来手术间。
    动脉血气分析显示，病人的氧分压和二氧化碳分压，趋于正常。
    乳酸高出正常五个点，跟心脏骤停有关，这个会随着病人恢复，自动下降。
    至于血常规、凝血问题，也在输血科紧急送来的血浆、血小板中，不再危急。
    “再观察半个小时，确保病人体征平稳。”
    台上抢救，肖晨光经历过很多次，大多数是急诊急症，危在旦夕的病人。
    像这种择期手术的，一般很少见，所以更加谨慎。
    监护仪上病人的心率在有序跳动，台上的林高阳已经停止按压，只剩下龚亮还在叩击胸廓心前区。
    “亮，停一停。”
    龚亮闻言，停下叩击，甩了甩发红肿胀的手掌。
    这阵叩击，很实在，他完全按照肖晨光教他的办法，不敢懈怠。
    肖晨光拽下麻醉脖子上的听诊器，放在病人的心肺区。
    之前如开水煮沸时发出的水泡咕嘟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匀称的呼吸和无杂音的心跳。
    不错，效果真好。
    肖晨光对他刚才的处置办法，很满意。
    “老板，抢救的时候，你一直让龚亮敲心前区，是为什么？”
    特殊情况，不标准的胸外按压，林高阳还算明白。
    但让龚亮一直敲击心前区，确实令人费解。
    不止他疑问，就连操作者本人，龚亮也很好奇。
    明明翻身扣背，促进痰液排出的振肺排痰手法，这次怎么用在了心肺栓塞的抢救中了。
    “这个患者是典型的气腹建立导致的栓塞。”
    台上病人情况不错，肖晨光也解释了几句。
    “停止气腹，防止伤害继续，是首要目的，这就跟一氧化碳中毒，先将伤员脱离危险区域，是一样的原理。”
    “体位变换，防止栓塞进一步加重心肺脑负担，扣击心前区，用正性肌力药强心，主要为了粉碎大气泡，加速循环，将气体排出体外。”
    “当然，最好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做深静脉穿刺，将导管伸进病人右心房，把空气、血栓抽出来，只是这样的技术，需要特殊材料。”
    跟心包、胸腔、腹腔穿刺不同，深静脉因为解剖结构的原因，只能用特制导管操作。
    但因为手术室缺少套件，所以在这次抢救中，才会显得非常被动。
    “我马上让人补，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刚刚还沉浸在学习新知识的海洋中，突然被点名，麻醉惭愧不已，并连忙表示供应商已经在来的路上。
    等这件事结束，他就向麻醉主任提意见，以后台上手术的病人，最起码要备一套深静脉穿刺套件，以防不时之需。
    “以后遇到这样的病人，还需要……”
    肖晨光语速很快，林林总总罗列了数十条抢救措施，听的众人泪流满面。
    要不说，肖晨光能当普外科主任呢，抢救一瞬间的事儿，可能也就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肖主任不但能准确判断，而且脑海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应对措施。
    就算小伙整个人都躺进棺材板，也能被肖晨光一把拽出来。
    真是…太牛了。
    就在众人回忆刚才惊心动魄的抢救时，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手术间响起。
    “小肖…病人没事了吧。”
    一张嘴，王金刚发现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几分颤抖，浑身紧张焦虑，就连语调也变了。
    虽然刚才没有参与抢救，但台上发生的事，他全看在眼里。
    好端端的病人，毫无征兆的开始抢救，就跟他一年前，刚开展的那台腹腔镜一样。
    病人上台，还没开始动刀，心脏就停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闹的很大，道歉、赔钱、停职。
    刚开展的腹腔镜技术，全部叫停，就连普外科都因为此事，面临解散。
    种种过往，如潮水一般再次灌进王金刚的脑海，如刀刻火灼，摧残着他的内心。
    “主任，没事了。”
    看到王金刚这个样子，肖晨光显得很沉默。
    他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安慰主任。
    之前他就听人提起过这事，事情发生后，王金刚愧疚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像是在惩罚自己。
    其实主任的心情，肖晨光很理解。
    医学新技术的开展，本就是开辟一条披荆斩棘的道路，为后人谋取生的希望。
    其中肯定会有数不清的事情发生。
    肖晨光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到这里用经验和技术，规避风险，开展业务，为病人谋福利。
    他行，但王金刚不行。
    一旦出事，所承受的压力，足以将巨人击垮，更不用说之前在独自前行的王金刚。
    “小肖，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金刚眼眶发红，一生要强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新技术面前，自己确实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