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立于甲板之上俯视众人的女子,偌大的人潮拥挤的海岸一时竟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寂中,众人隐隐意识到,眼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一神教教主——岁星。
“想上我天一神教的船,就必须听从我教安排。既然诸位因抢夺名额而争执不休,那本座便在此立下规矩。各大门派,弟子万数者,可上十人,弟子千数者,可上五人,弟子百数者,可上两人。其余散人若想登船,或推动巨石千斤,或捐款千金。上船之人一律登记在册,若有寻衅滋事、冒名顶替、倒买倒卖者,格杀不论。”岁星说到此处,目光缓慢掠过在场众人,在这样明锐的视线的注视下,大家都觉得心头一凉,竟有种仿若被死神凝望的恐惧感,她话音顿了顿,接着道,“若不想成为本座杀人立威的典型,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奉劝诸位低调行事,否则,别怪本座手下无情。”
在威逼利诱之下,无人胆敢挑战岁星的权威。
她召集天一神教弟子与苏时羡手下维稳秩序,记录登船人员,又让十大门派各出弟子对名单加以监管审核,大大降低了明争暗斗、滥竽充数、弄虚作假的可能性。
是夜,岁星独自站在海边的僻静处,观察着星辰运转,结合山川地理之势做卜,周天奥秘在她心中流淌而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她已能窥得几分未来之势。
正在此时,她背后响起轻弱脚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教主。”
她回过神来,结束卜算,转身看见了冥月,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未感到惊讶,只道:“他来了?”
“是。”冥月知道她所说之人是柳岐崖,解释道,“听闻天机岛上有可医筋骨的补碎草,他为父寻药而来。”
岁星了然地点点头,说起来,还是当初原主亲手废掉了其父武功,伤其经脉,致使他活动不便,沦为残疾。但天机岛上究竟有没有补碎草,尚是个问号。
冥月悄然观察着岁星在面具掩映下的神色,斟酌道:“听闻天机岛凶险莫测,需不需要属下将他带回去,或者带过来?”
“不必。他自有命数,无需过多插手。后续你不用跟着上岛,我有另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岁星示意她附耳上前。
听完她的吩咐后,冥月领命告退,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冥月走后不久,又有一人悄然来到了岁星附近。
在看到岁星的身影之后,她缓缓止住脚步,并未上前。
在她的视线中,只见一袭红衣凭海眺望,月影清辉好像对她甚是偏爱,映得她整个人莹莹发亮,似不留人间。
来人眸中漠然,并未因这如诗似画的场面产生些许波动。在明暗的交杂间,若影子般孤寂而隐秘,正是遥雾。
岁星似有所感,回过头去,视线直直落到她身上。
遥雾不禁扬眉,讶异于她的敏锐。
今日的遥雾不再与岁星打扮得一模一样,第一次露出了真容。她的脸型精巧,秀鼻高挺,眼瞳如杏仁般圆而亮,明明是温婉甚至可爱的小家碧玉的长相,却着一席肃穆黑衣,神色亦颇为坚冷,两种极为相悖的气质集于一身,竟又意外的和谐。
虽从未见过此形貌,但依照她周身环绕的独一无二之气,岁星轻而易举辨认出她的身份,不假思索开口唤道:“遥雾。”
“岁教主识人的功力高深。”遥雾抬步走上前去,“将此群雄荟萃之处管理得如此井然有序,亦令人叹服。”
“你们的准备也不可谓不充分。”岁星意有所指道,“这数十艘巨轮,足以承载夏国的整个武林。”
“自然是多多益善。”
听闻岁星之言,遥雾面上虽不动声色地回应,心下却是一沉。
她愈发集中精神,状似随意地看着岁星,从她面具下显露的半张如玉脸庞中,她捕捉不到任何讯息,这样充满未知的捉摸不透,让她一向坚定的心也不禁生出几分游移不定来。
岁星抿唇,嘴角些许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她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遥雾如实应道:“二十四人。”
岁星了然:“一艘船放一人?”
遥雾没有否认,只道:“愿为岁教主掌舵。”
岁星淡然道:“那就辛苦诸位了。”
在岁星到来的第五天,半月之期已至,登船名单已定。
晨光熹微之时,数百人聚集在海岸边,准备向传闻中的天机岛进发。
一片鼎沸中,最先登船的岁星无意间看到了柳岐崖在岸边的身影,而柳岐崖亦不可避免地发现了她。
人潮相隔,惊鸿一瞥,柳岐崖看她看得不甚清楚,只能远远望见一席红衣如烈焰如旗帜般飘扬,但他隐隐觉得,她似乎将他看得清晰,那是一种能将他直接穿透的眼神。
不过随即,那夺目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连带着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在顷刻散得无影无踪,仿佛先前的视线交汇只是一场虚幻的错觉。
岁星走过船舱,来到另一侧的甲板上极目远望,心下推断道:柳岐崖来此也许并不是偶然,先前我的出手相救,可能已引起她们的注意——
思及此,岁星回头去望,在遥雾的指挥下,巨大的白色船帆稳稳扬起,激流碰撞船舷的声音不绝于耳。
再有一刻钟,这艘船便要驶向一望无际的、前路未卜的大海深处。
苏时羡走到岁星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面容陌生的遥雾,问道:“那是你的手下吗?”
岁星微微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摇了摇头,转身面向大海,轻声道:“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合作伙伴。”
苏时羡了然道:“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
岁星不置可否,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登船名册,问道:“这次都来了些什么人?”
这几天,苏时羡将这些登船人明里暗里的背景摸了个七七八八,他道:“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无一缺席,除此之外,隐者、世家、富商,不一而足,甚至,连朝廷都派了一队人潜入其中。”
“鱼龙混杂。”岁星做着自己的判断,道,“若这些人一去不回,天一神教将成为众矢之的。”
苏时羡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目光悠远:“看来,此次入局,你亦是在做一场豪赌。却不知有多少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