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岁星回话的声息还算稳固,秦云略微放下心来:“不敢擅自叨扰侯爷,便在院中站了会儿,并无多长时间。”
岁星见他身上仍穿着甲胄,想必是听闻消息后便急匆匆赶来,甚至顾不上停歇,她提议道:“正值午时,二位留下来用膳吧。”
秦云拱手回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侯爷。”
虽然记挂岁星的身体,但王迎柳不宜抛头露面,便嘱咐厨子给她做些健康清淡的饮食。席间的食物非常丰盛,摆在岁星面前的却只有清粥小菜。
她不以为意,低头喝了一口粥之后,询问秦云道:“都尉,边防情况如何?”
西邑毗邻外邦白狄。白狄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政权,所在地气候条件恶劣,生存资源短缺,茹毛饮血,逐草而居,善骑射,好争斗,经常骚扰西邑边境,是西邑外部的最大祸患。
秦云与白狄交手三十余年,极其了解他们的作战规律和生活习性,他应道:“去年冬日,白狄境内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如今正逢开春,免不了要来我西邑掠夺一番。不过侯爷放心,我已让将士们加强巡逻与戒备,若他们胆敢进犯,必让其有来无回。”
岁星的五指逐一轻点过手上所执的筷子,心中已有所悟:“春天正是白狄马力疲弱之时,若率兵来攻,必以奇袭和游击为主。”
“侯爷所言极是。”秦云微一点头,“恐怕如今便是将其连环击破的好时机。”
岁星不置可否,只提醒道:“穷寇莫追,不宜轻敌冒进。”
“是。”
秦云领命应下,不禁陷入沉思。在他印象中,岁星年纪尚轻,又常年缠绵病榻,鲜少有精力关心军政之事,如今偶然交谈一二,倒是能看得出她的聪慧博知。
秦子荀与其父想法类似,不禁将目光投向岁星。察觉到他的视线,岁星冲他微笑道:“部都尉有什么想禀报的吗?”
秦子荀正色道:“城中安防一切有序,只是——”
察觉到他的迟疑,岁星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军中参将王明远多次擅离职守,滋扰百姓,如今正被收押于军狱之中,等待行刑。”
秦子荀此话一出,便有些后悔。王明远与岁星生母王迎柳乃是表亲。他提及此事,一有告状之嫌,二亦使得岁星难办,倒不如直接将其按军法处置,而后一人担责。
“军纪如山,师出律随,无制之兵,不可以胜。违抗军令者,不管亲疏远近,官职大小,严惩不贷,方能使阵容整肃,士气高昂。你作为军队统帅,自应严刑明戒,若法令不明,虽有百万之军亦无益。”岁星认真道,“治军贵在严,领军需有威,在严明军法一事上,我将始终与你站在一起。”
似是身体承受不住一次性说这么长一段话的负荷,岁星话音刚落,便不自禁地咳嗽两声。
秦子荀连忙将水递到她手边,笃定道:“末将谨遵教诲。”
听闻岁星说出与他所想所做别无二般的治军之道,从小便被灌输要一心效忠西邑侯的秦子荀只觉心中澎湃,信念愈发坚定。
席散,送走二人后,岁星转道去了王迎柳房中。
刚踏入门内,得到通传的王迎柳便迎了出来,上前握住她双手道:“怎就来了,不多加休息?”
岁星微笑道:“感觉身体已爽利许多,便来拜见娘亲。”
“好孩子。”王迎柳摸了摸她的头,“快到里屋来坐吧。”
落座后,岁星率先开口:“这段时日让娘亲忧心了。”
“做娘的哪有不关心自家孩子的,醒了就好。”
王迎柳慈爱地看着她,当昨日大夫宣告岁星死亡之时,她差点没撑住晕倒过去,她想:幸而苍天有眼,不忍我西邑侯府从此断绝,将我孩儿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个时代极重孝道,岁星来此亦是遵从此地的社会规则,不想落人口实。
她仔细看了一眼王迎柳的面相,此人外柔内刚,六亲缘薄,容易忧思成疾,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