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村,莫北爷爷家。
老爷子轻轻的摇着蒲扇,听着收音机中传来单田芳老先生浑厚的烟腔,评书《隋唐演义》正好说到程咬金劫皇岗。
“小北啊,明天你奶奶包饺子,明晌午来吃啊。”老爷子也是高兴,自家大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当然要做点好吃的。
“爷爷,不用麻烦了,再说明天小悠估计也要回来,我还要去接她。”莫北不想在爷爷这里吃饭,主要奶奶做饭放盐太多,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说是爷爷做饭吧,还是相当可以的。
“就是,不用为他忙活,现在饺子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旁正在喝水的莫解放小声说道。
“我又没让你来啊,这不是当年咱们逃荒要饭的时候,你这就是忘了苦日子,还嫌弃了饺子了,当年大饥荒的时候,如果给你个饺子,肯定就属你蹦的欢。”
老爷子丝毫不给莫解放留面子,上来就揭老底。
“不来就不来呗,等小悠回来一起来,你这是长能耐了啊,我们娘几个挨饿的时候,你干啥去了,说的你好像没去逃荒似的。”一旁的奶奶看到自家大儿子挨批了,立刻出马。
老太太一出马,老爷子顿时熄火了。
当年就是面对小鬼子时,丝毫没有手软的莫老爷子,就怕自家老太婆。
“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这不现在日子好了吗,吃的饱,穿的暖,电灯电话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老爷子说着仿佛又想起了以前的苦日子。
“爷爷,你怎么不看电视?小叔给你的电视能演吗?”莫北看到橱柜上的17英寸的电视,立马问道。
“别提了,一看电视,你爷爷更生气。”奶奶笑着说道。
“能不生气吗,这电视剧都是胡诌八扯,打小鬼子,哪有那么容易,战场上,我们五六个人换一个鬼子就不错了,还一窝蜂的冲锋,炮弹来了还敢直接趴地上,这不都找死吗,就说当年我顺手救下一个姓刘的白面书生,炮声一响,也不知道躲,差点被一炮带走。也不知道哪个混蛋能拍出这样没脑子的电视,不看还好,一看我更生气。”老爷子越说越生气,看的一旁的莫北奶奶和莫解放,想笑又不敢笑。
老爷子当年也是扛过枪,和鬼子拼过刺刀的猛人,后来解放战争时,受了伤就退了下来。
用老爷子的话说,那个年代能活下来的人,都是老天爷赏口饭吃,能活着就挺好。
“也就是你爸太老实,又赶上文革,不然考上个大学还不是手拿把掐。”
老爷子是大字不识一个,他就想自己儿子能有出息。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莫解放当年没上大学,家里四个孩子都上到高中,在那个年代是极少有的家庭。
这也不能赖莫解放不努力,文革期间上完高中,先要下乡劳动三年,三年后才有推荐名额,根本就没有高考这一说。
老莫家八辈贫农,莫老爷子又是耿直的人。
村里和乡里的推荐名额又怎么会轮到莫解放。
“爷爷您老别生气了,不都过去了吗?我这不也上大学了吗。”莫北赶紧安慰老爷子。
都八十多的人了,不能太激动了。
莫北可是村里少有大学生,还是一本重点大学。
“要是让我知道,当年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我一定把他砍了,居然说你爹有病,出羊癫疯。”老爷子忽然说出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当年自家老爹居然也有机会上大学。
最后报道之前有人造谣,说是莫解放有病,羊羔疯,造成老爹错失上大学的机会。
也难怪老爷子一提起这事,都恨不能要砍人。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莫北看看自家老爹,老爹嘿嘿一笑,全然已经从这件事中走了出来。
毕竟过了二十多年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几人聊天的时候,莫北四叔莫跃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里,刚才我去你家,扑了个空,小北什么时候到家的。”莫跃平边说边拉了个马扎坐下。
“快傍晚了才到家,四叔这忙什么呢”看着脸庞黝黑四叔,在灯光下微微有些黑的发亮。
“没啥,就是高家老三叔,不是想折腾个玻璃厂吗,带着他们一起转了转。”莫跃平边揉揉腿,边说道。
“狗落子,这几十年不回来,这是想给村里留点东西。刚解放他就出去了,听说一直在搞研究,还娶了海洋大学的教授作老婆。”莫解放倒是了解这个高家老三叔。
“也就是他哥狗尾巴没了,他才能回来一趟,以后他再想回来就难了。”老爷子说着,还有些惋惜。
同辈人陆续去世,村里一同晒太阳聊天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莫北也知道这个狗落子,他大哥叫狗蛋,二哥叫狗尾巴。
至于他具体叫什么名字,莫北还真不知道。
村里也是少有人知道,都这样称呼他,
早年上学出去,一直在搞研究,据说还参加过两弹一星的研究。
这次回来也想给村里做点贡献,准备建个玻璃厂。
三合村周边的山里有丰富的石灰石,正好符合建厂条件。
高老头出技术和并负责销路,村里出地皮和部分资金。
这本就是个好事,村里人多数是赞成的,但少部分人还是担心厂子后面的运营问题。
毕竟这年头破产的集体企业和国企比比皆是,更不用说这个村办企业了。
别到时折腾一通,事没办成,反而给村里拉了一腚饥荒。
莫北知道上一世,这个玻璃厂最终还是没有落成。
“村里的事,点到为止,现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不是当年生产队的时候了。”莫老爷子看的挺通透,更知道这两年村里的很多狗屁倒灶的破事。
对这事根本不抱很大希望,也就是自家老四,有些上杆子。
老爷子也不好打击老四的积极性,只能点到为止。
几人又聊了一些家常,莫北才和老爹回到家。
“小北,你怎么看这个玻璃厂?”莫解放忽然问到身旁的儿子。
他心中也是不看好这个事,参与的人太多。
人多瞎胡乱,鸡多不下蛋。
人越多,事就越难成。
“爸,我觉得这事比较难,首先是村里没有钱,其次村委的几个人估计也没有这个担当,再次,这样的集体企业不好管理,后期很难做好。最后就是咱们县是贫困县,突然掉下来这么个大肥肉,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上一世这个玻璃厂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不欢而散的,原本好好的一件事,由于各方插手,最后不了了之。
高家三爷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村里,一直到10年后带着遗憾的在外地去世。
“难得你能想的这么全面,我也没有看好这个,如果是两三个人合伙,还有些可能。”
莫解放前几年就和几个朋友一起折腾过一个厂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最后厂子也是败落了。
看着身旁的个头已经超过自己的莫北,莫解放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一转眼当年的小鼻涕虫,都长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