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家出来，黄母穿过小巷，走到巷口第三家停下来，探头往里张望。
    “婶子，你找谁啊？”闲在家里没事做的沈父瞧见这老婶子，纳闷地问。
    黄母扬起一脸笑，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夫家姓黄。黄元宝是我大孙子，巷子里那户姓姜的，是我女儿婆家……”
    她揣着认亲戚的微笑，期待地看着一身落寞但不掩工人气质的退休沈父。
    不愧是城里人呐，哪怕没工作，也比他们乡下老汉强！
    沈父一听这话，登时脸色大变：“你来干什么？”
    “嘿嘿，没啥事，我刚从我女儿家出来。这不经过你家门口，就进来打个招呼。”黄母一只脚跨进沈家院门，眼睛在院里扫了一圈，毫不忌讳地往屋里张望，“玉玲在家不？叫她出来见见，我还没见过她呢。”
    沈父黑脸道：“她不在，上班去了。”
    “嗐，那可真不巧！”黄母一拍大腿，满脸遗憾，“行，那我改天再来。沈大哥，你先忙着，我不打扰你了啊。”
    黄母识趣地走了，沈父却像被人喂了一勺死苍蝇，胃里难受得不行。
    这时候，屋里的人听见动静，气急败坏地走出来：“爸，你看看她，这要让人瞧见了，我还怎么嫁人啊？”
    沈父大怒：“你还有脸说？那个黄元宝不是你先招上门的吗？”
    沈玉玲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委屈道：“什么我招来的？一开始我就说赶他出去，是谁听说他和姜家是亲戚，每回都把他放进门的？爸，要不是为了让你们进厂，我至于这么委屈自己吗？我每次见他都觉得恶心！”
    想到自己为了家人做出这样的牺牲，却还要被父亲责骂，沈玉玲气得直哭。
    到底是亲生女儿，沈父心里不舍，软下声音道：“别哭了，爸知道你委屈。唉，要不是为了工作……”他咬咬牙，商量着说：“要不咱们以后还是别让他上门了，街里街坊的看见不好，你还没嫁人呢。”
    沈母从厨房里走出来，赞同地说：“是啊，老沈，我也这么觉得。之前周瑞华那事，大家就觉得玉玲……要是这黄元宝闹起来，玉玲的名声可就全毁了。不是我有偏见，这乡下人眼皮子浅，时间长了怕是没那么好甩掉。”
    沈父觉得有道理，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玉玲，接下来你别再搭理他了。”
    沈玉玲感受到父母的关爱，舒心地点点头。虽说这么一来，以后就没法再从黄元宝那里要到好处，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三人说定了，沈大嫂却不能同意，从屋里走出来说：“爸、妈，你们可不能这么想啊。眼看着进厂的事有眉目了，要是现在算了，那玉玲之前吃的亏不是白吃了？我看要不再忍忍，黄元宝很喜欢玉玲，这事八成比咱们还急呢。”
    沈母一听，登时不高兴了，盯着儿媳妇问：“你什么意思？吃亏的不是你，所以你无所谓是吧？凭什么要我女儿牺牲幸福，给你们谋进厂的岗位？”
    沈大嫂见婆婆生气，悻悻道：“妈，瞧您说的，我不也是为了大家好。现在咱家就玉玲一个人有固定工作，可工资那么低，怎么养得起全家人。你看看你儿子每天早出晚归的，人都瘦了一大圈，再这么下去，咱们家可真要吃西北风了。”
    沈母道：“你要真担心，就出去找份零工，别整天闲在家里。”
    沈大嫂叫道：“我在家又没有闲着，孩子那么小，不得有人照顾吗？”
    “孩子我和你爸会照顾。”沈母态度出奇的坚定，“玉玲迟早要嫁人，等她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你还指望她把工资拿回来养着你和孩子？你自己不想办法，孩子就只能等着吃苦了。”
    沈大嫂脸色难看极了，她没想到婆婆这回这么难说话。要真是这样，进厂的事不是真没希望了？
    不行，得跟丈夫商量商量。
    那头黄母回到招待所，乐呵呵地进门，盘坐在床上，对儿媳妇和孙子说：“刚刚我从沈家门前过，进去打了个招呼。”
    黄元宝脸色大变，急道：“奶，你答应我不去的！”
    “嗐，你这孩子，着啥急呀？奶提前看看亲家咋了，又没有失礼。放心吧，你岳丈人挺好的，我看对你很满意呢。”
    黄元宝问：“真的？”
    “那还有假。”黄母哈哈笑道，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奶我吃的饭比你吃的盐还多，我看人的眼光还能有错？可惜今天去的不是时候，玉玲还没回来。同样在城里上班，姜晓穗都到家吃上热饭了，咱们玉玲还得挤公交车，真是不公平！”
    黄元宝冷哼：“谁让人家有车呢？要是我姑姑也能给我买个车就好了。”
    黄大嫂瞥了他一眼，说：“别做梦了，你姑丈都还没买车呢。妈，那进厂和租房的事说定了吗？”
    提到这个，黄母表情有些难看：“你们不知道，海市租房可难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家家户户都住不开呢，房子怕是不好找。”
    黄大嫂叫道：“啊，那咋办呀？总不能一直住招待所！”
    黄母叹气：“我想过了，等元宝和玉玲结婚了，先让他住到岳父家去。咱俩只能先回去了……”
    黄大嫂完全不能接受：“那咋行，要不让玉玲跟咱们回乡下？”
    黄母骂道：“糊涂东西！那跟直接娶个乡下女人有啥不一样？元宝就在海市待着，咱们黄家，从你这一代开始就是城里人了。”
    黄元宝笑着说：“哎，奶，还是您想得长远。租房没着落，那进厂的事说定了？”
    黄母皱眉，想了想：“应该有谱……”
    “啥叫应该啊？”黄元宝急了。
    “唉，你别着急呀，听奶慢慢说……”黄母把自己今天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黄大嫂附和：“那咱们现在等消息就行了呗？”
    “等个屁消息！”黄元宝黑着脸骂，“小娘皮，这是打发我们呢！奶，你让她给骗啦！”
    黄母和姜大嫂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迷惑。
    “大孙子，你这是啥意思啊？”
    黄元宝恶狠狠地说：“早听玉玲说这女人特别阴险，城府很深，她今天是故意哄你把玉玲的名字告诉她。她自己是工厂老板，能不能进厂不就她一句话，还用叫咱们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