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最为人所知的,应该是那篇着名的政论文《过秦论》,我读中学时教科书里都有收录,不知道现在保留与否。
不过现在读来,此文更多像一篇应景之作,其含金量远远比不上贾谊上的几道奏疏。
苏东坡先生说贾谊此人,“志大才高量小”,贾谊被贬长沙国,呆了三年,郁闷了三年,差点追随屈原投江自尽,后来回归中原,自己的徒弟死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没人责怪他,但是他更加郁闷,三十三岁,大好年华,人生才刚刚开始,徒然枉送性命,说实话,没这个必要,苏东坡先生没有冤枉他。
不过历史没有愧对贾谊,太史公给他做了大传,《汉书》更是单独为贾谊开了一章,一直到今天,贾谊的后人也是年年拜祭他们的先祖。
贾谊的理想,后世不断有人努力替他实现,尽管一直没有真正实现,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公元前174年,刘恒继任皇帝的第六年,匈奴单于冒顿发来一封信,说是致歉,内容大致如下:前段时间,贵国与我国和亲,双方甚欢。可是贵国边军侵略我国右贤王之领土,右贤王在未知会本单于的情况下,贸然进攻贵国,简直是离间两国兄弟之亲,是故本单于处罚右贤王,令其向西进攻月氏国(读“月之”),上天赐福,右贤王运气好,月氏国已被平定,楼兰、乌孙、呼揭以及邻近的二十六个国家,也已尽数归我匈奴,如今整个草原已经是一家。本国也不想打仗了,愿意休整士卒,多养养马,与贵国恢复之前的和亲之约,如果皇帝担心我国人民侵扰贵国,那我就下诏,让他们离边境远点……
这哪儿是什么致歉信,摆明了示威。如果当时有新闻发言人,估计会这么说:这是对大汉帝国赤裸裸的威胁。我们对此表示.....
不过刘恒还没来得及对匈奴提出严正交涉,并表示一切后果由匈奴承担之前,冒顿死了,继任者是他的儿子稽粥,对外宣称老上单于。
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谁也没指望老上单于会对大汉帝国少了觊觎之心,刘恒能做的只能是忍,只能继续和亲,又要有一个皇家宗室女子远嫁北方。
有关部门指派了一个宦官随行照料公主,这个宦官叫中行乐(读“中航月“)。
中行乐非常不乐意,因为去了就回不来了,要一直照料宗室女子到死。中行乐向有关部门交涉,说自己不想去,可是谁会理睬他一个宦官。
中行乐愤怒了,临行前说了一句话,”你们一定让我去是吧?好,我到了就会掉头帮匈奴威胁你们!“,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发发牢骚,还是让他去了。
中行乐兑现了说过的话,到了后立即投降匈奴。
中行乐这个人是很有些想法的,先前他就曾经向高层提议,说匈奴人很喜欢中原的衣服和食物,而匈奴之所以强,就是因为他们是草原民族,衣食住行与中原相异。他们现在改变习俗,喜欢中原之物,这是大好趋势,我们根本不用进攻匈奴,给他们送东西好了,他们人少,送不了多少东西,匈奴人也慢慢变成中原人了,到那时,匈奴人自己就会归顺大汉,还用的着担心吗?
这是个超长远的策略,对错与否不好讨论,但是无论任何时代,有人敢说这种话,会被直接骂成是汉奸。
中行乐也一样,没人听他的。他投降后,由于很有学识,匈奴人非常赏识他,老上单于把他留在身边做参谋,而他利用此契机,在匈奴大规模宣扬爱国主义教育,说不好听的叫煽动民族对抗情绪。
中原送来的衣服、食品、用具,全部被他毁掉,草原人就该穿毛皮、喝羊奶!
中行乐把管理学也带到匈奴,教给匈奴官员如何更有效管理百姓,饲养牲畜。
匈奴人向大汉帝国发来的文牒,连称呼都变了,以前还会自谦一下,现在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不过中行乐在匈奴进行的爱国主义宣传,更像是一场运动,没多久就偃旗息鼓了,大汉帝国送来的东西依旧照单全收,不够了就张嘴要。
大汉帝国派去送东西的使者,有时会和中行乐争论,说你堂堂大汉帝国子民,为什么要帮匈奴人。
中行乐开始还反驳,后来干脆明言威胁,“你们这些人,不要那么多话,选最好的东西送来匈奴就是。不送的话,等到秋后,我们匈奴的铁骑只好去帮你们收割了。”
刘恒还有大汉帝国继续忍。
这对帝国来讲是一个很无奈的恶性循环,匈奴的胃口不可能得到满足,一次比一次要的多,再加上对大汉帝国很了解的中行乐从中撺掇,老上单于的野心不断膨胀。
公元前166年,刘恒继任皇帝后14年,匈奴十四万骑兵越过边境,入侵帝国领土,一路抢夺物资和人民,势不可挡,很快先锋部队到达甘泉(陕西淳化县),长安都城已近在咫尺。
匈奴人打到眼皮底下,一贯谨慎行事的刘恒也憋不住这口气了,火冒三丈,下令集结军队,他要御驾亲征。
下边的大臣赶紧劝,陛下不能打啊,匈奴实力太强,高皇帝当年都有白登之围,还是忍一忍吧,忍无可忍也要忍。
刘恒满腔怒火,哪里听得进去,后来还是薄太后出面才劝住。刘恒强压怒火,一面加强兵力,一面和匈奴谈判,最后达成协议,具体内容不得而知,肯定又是送了不少东西,一个月后匈奴人退出边境,刘恒依旧不敢发兵去追。
云中郡和匈奴接壤,郡守魏尚被他一怒之下削了职。
刘恒非常之苦恼,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对付匈奴。有一次他路过郎署(皇帝办事员的办公室),跟郎署的长官聊天,这个郎署长叫冯唐。刘恒他老家是哪里人。
冯唐说他祖父是赵国人,父亲时迁到代国。
刘恒做过代王,一听是代国人,觉得很亲切,谈兴大发,“我在代国时,常听人说起赵将李齐是位贤才,当年打过巨鹿之战,勇猛异常,我现在连吃饭都想着巨鹿。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吗?”
“我知道。但是这人离廉颇、李牧还差得很远。”
“是啊,我如果有廉颇李牧为将,还愁匈奴不灭吗!”
“即便有廉颇李牧这样的人,陛下你也不会用。”
冯唐这话是当着郎署里众多官员说的,说得太冲了,刘恒当时脸上就挂不住,还敢有人这么跟皇帝说话,怒气上冲,回宫里了。
不过很快他的火就消了,又把冯唐招进来问话。
“你说你怎么当着那么多人让我难看,又不是不让你说,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鄙人不知道忌讳。”
刘恒表现得很够意思,没有继续追究,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有了廉颇李牧我也不会用?
冯唐讲了很长一番话,从当年廉颇李牧如何为将,到当年的赵王如何重用他们、如何废弃不用,最后才说出核心意思,皇帝对边军将领,罚得太重,赏得太少。
并且冯唐顺道给云中郡守魏尚说情,说这个人很有廉颇李牧的风范,却被你撤了职,不应该。
应该说刘恒听了这番话还是很有感触的,派冯唐持皇帝符节,赦免魏尚,官复原职,并晋升冯唐为车骑都尉,具体负责战车部队。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冯唐这种脾气的人是不大可能混得开的,至少在官场很难,后来他做过楚国丞相,没多久即被免职。
再后来的皇帝举国求贤良,有人推荐冯唐,当时他九十多岁,已经没力气出来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