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秋的余韵渐散,初冬的脚步悄然逼近,西山脚下,人潮涌动,聚集了上千名流离失所的百姓。然而,王金元并未急于大刀阔斧地展开生产,而是在林蒙的巧妙布局下,耐心引导这些散漫的流民,一步步学习精湛的采矿技艺。与此同时,采购大量采矿工具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但说起来,这些采矿用的镐头却无一不是粗制滥造,不堪使用。在这个时代,造作局所生产的器具往往质量参差不齐,而普通的打铁铺子更是良莠不齐,产量低微,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的需求。林蒙心中早有打算,不仅想制造煤炉,还想一箭双雕,连壶子一起打造,真正做到一石二鸟。
于是,林蒙便鼓动朱厚照,前往弘治皇帝的御前,恳请赐准在西山煤矿附近建造一座铁坊。
然而,弘治皇帝并未立即应允。事实上,朝廷对于大规模锻造生产工具一直持谨慎态度。
在那个盐铁专卖的时代,铁矿几乎被各地官府垄断,私人大规模炼铁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铁器既可以制造工具,也可以铸造兵器。
面对朝廷的犹豫不决,林蒙唯有耐心等待。而朱厚照却在这期间变得牢骚满腹,唉声叹气,宛如受尽折磨的小媳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资金短缺,动力不足。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厚照和林蒙又悄悄潜入西山,在这大雪纷飞的严寒中,他们踏上了漫漫征途。沿途行人稀少,但在西山山脚下,却已矗立起一排排简易的工棚,形成了一个简陋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妇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地捡米煮饭。
男人们则已投身矿山,留下几个衣衫褴褛、鼻涕横流的小屁孩在雪地里嬉戏。
朱厚照原本以为自己和林蒙正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不该是如此简陋和污秽的环境。虽然这里不可能像紫禁城那样金碧辉煌,但也应该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朱厚照想要前往矿山一探究竟,却被林蒙拦住。他们只在山脚下徘徊,直到遇到提着镐头下工的矿工。矿工们身着紧身衣,浑身沾满煤灰,但那股阳刚之气却无法掩盖。头顶之上,热汗融化了雪絮,显得格外醒目。
突然,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林蒙和朱厚照,其中一个矿工举着镐头,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吓得朱厚照身后的护卫们赶紧握紧了刀柄。
矿工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含着热泪,向朱厚照和林蒙道:“小人见过两位恩公……”
林蒙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此人竟然提着镐头就冲了过来。根据他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朝自己冲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来寻仇的。毕竟,他林蒙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不知结了多少仇家。林蒙毫不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在街上被人敲闷棍。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直到听到“恩公”二字,矿工跪拜在雪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矿工们的激情如同火山喷发,他们纷纷涌上前,窃窃私语间,满是敬畏与感激:“没错,就是这两位大恩人,王掌柜亲口所言,我们的东家,竟是一对翩翩少年,眉目如画,绝不假。多亏了他们的庇护,我们才能在这寒冷的矿洞中,找到生存的出路。”
转眼间,雪地之上跪满了矿工,林蒙不禁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朱厚照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这些平日里脸庞黝黑、辛勤劳作的矿工,此刻却泪眼汪汪,目光紧紧追随。
嘿,居然有几分英雄气概!
然而,他真的做了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吗?难道不是只让他们在黑暗中挖掘煤炭,承受艰辛吗?喂,这明明是苦力活,他们为何如此感激?
一名矿工哽咽着说道:“多谢两位恩公的慷慨,让我们在这矿洞中有了挥洒汗水的权利。否则,在这寒冷的冬日,我们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我有一个儿子,若非来此挖煤,早已饿殍荒野。我一直教导他,要铭记两位恩公的大恩大德。如今,我们在矿洞中得以温饱,每月还有微薄的薪俸,这一切,都是两位恩公的恩赐。恩公,请受我这一拜。”
这一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朱厚照的心中炸响。
难道,让他们从事苦力,也能赢得他们的感激吗?他们的愿望如此微不足道,仅仅是希望填饱肚子,但这卑微的愿望,对他们来说,却如同生命般宝贵。
朱厚照从未经历过如此艰辛的生活,今日见此情景,不禁感到手足无措,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一群人,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满怀感激。
朱厚照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林蒙见状,劝慰道:“好了,不必多礼,大家安心干活。”
矿工们眼中含泪,有人放下手中的镐头,纷纷向朱厚照和林蒙磕头。
朱厚照却仍旧愣在原地,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什么?”林蒙一愣。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说道:“本宫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想巴结我们?毕竟,在我身边,总有一群人想方设法讨好我,或许,他们也是想借此机会接近吧。”
林蒙沉默片刻,说道:“他们并不知晓殿下的身份,所以我认为,他们可能是真心感激殿下。当然,主要是感激微臣,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能吃上一口饱饭,已是天大的恩赐。”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风雪之中,年轻的皇太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林蒙心中暗自摇头,这朱厚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踏进詹事府的深宅,朱厚照的眉宇间似乎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他托着下巴,目光迷离地凝望着飘洒的雪花,眼中昔日的狡黠已被一丝淡淡的忧愁所取代。
“有时候,”朱厚照喃喃自语,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倾诉,“真想让这雪赶紧停下来。”
林蒙听了,气得直瞪眼,心里暗骂:“太子你今儿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分不到红包就迁怒于我煤矿,真是不讲理!”
朱厚照却长叹一声:“你想想,这漫天飞雪之下,有多少人冻得脸皮开裂,衣衫褴褛,他们真的很可怜。”
这番话如同重锤,直击林蒙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不禁抬头望向那片飘雪的天空,嘴中吐出一股白雾,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场雪,他们缺少的何止是抵御寒冷的衣物,生活本身就是一场艰难的征程……”他仰头长叹,眼角湿润,仿佛有一股久违的情感在心头涌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刘瑾的呼唤:“殿下,殿下,快来瞧瞧,真腊国进贡了三只无尾猴,稀奇得很呢!”
朱厚照一听,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刘瑾的方向冲去:“去哪儿?去哪儿?本宫这就来……”
“你个兔崽子!”林蒙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
…………
说起张家兄弟,有人说他们傻得可以,可历史上他们确实如此,否则也不会在嘉靖皇帝登基后,对风向一无所知,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至于他们的小气,也有人觉得不合理,但想想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那个吝啬鬼不也成为了法国文学史上一个不朽的形象吗?同样的吝啬,为何在老虎笔下就成了不可理喻?
老虎我虽非文豪,写书只为谋生,算了,随他们怎么说,我已习惯于笑骂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