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靠在上清的怀中，陪他一起坐在凉亭的软垫上，看着不远处的天空绽出朵朵炫彩的热闹烟花，不禁轻轻一叹。
    “回家了，还叹什么气？”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温柔似水的问。
    我瞧着夜空中的簇簇彩光，陷入深思：“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初见你的那一幕……
    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你入魔界，来找我哥哥，路过我门前，桃花簌簌落下，花影漫漫里，你一袭青衣，墨发如瀑，长身玉立，俊美无双，像极了画中人入世而来，只一个侧影，就将我迷得七荤八素……
    从那后，我的人生目标便从了打遍天下无敌手，换成了抢你做夫君……
    情窦初开的年华，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打那后，我会偷瞧你和人打架，偷看你和人下棋，远远的望着你背影，就连你无意拂开的一缕垂柳，都被我折下来，养在了寝殿中。
    我深知我配不上你，但我却又怀揣着一丝希望，幻想着有一天，你能看见我，你的目光里能留恋我，你的心里，能住着我……
    我不清楚你是否也有歧视魔族的心态，我想，你应该没有，他们都说你慈悲，夸你是个有人情味的神仙，说你对待苍生万物，皆是温善，我想，你对待魔……
    不奢求你能毫无芥蒂，至少，偏见应该没有那么深。我不知道那些年，我都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在别人的鄙夷眼神里，我活得肮脏不堪，或许是因为年少轻狂，所以彼时并没有觉得怎样，只想着别人说别人的，我只当看不见听不到就是……
    若是换做现在，我肯定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了，正因为成熟稳重，知道事态轻重了，所以我才可能会更自卑，更不敢靠近你……
    好在，当年的那腔孤勇，终是得到了回应，没有白费，好在，你终于，还是属于我了。”
    “我此生，注定是你的。”他握住我的一只手，心疼地把我往怀里揉了揉：“娘子，我是你丈夫，不管再过千年万年，万万年，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是我不好，让娘子等了我这么多年。”
    我趴在他怀里，昂头眼巴巴的问：“所以，清清会陪我走到岁月的尽头么？”
    他顿了顿，眼里略有犹豫，不敢直视我的认真目光，心虚敷衍：“本座，会陪落儿走到本座生命的尽头……”
    我心下一痛，面上佯作生气，不依不饶地问他：“为什么不是我的岁月尽头？”
    他哽了哽，迟钝了半晌，道：“老婆，我比你年长，所以，你该提前做好……我比你先走的准备。”
    什么提前做好他比我先走的准备……分明就是想现在便落下我。
    我眼眶一湿，鼻头发酸，顿时就委屈地冲他抽泣了起来。趴在他怀里像只被丢弃的小猫般，无助又害怕：
    “你又要扔下我，对不对？你又想不要我了，对不对？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舍得扔了我不管……”
    我越说越委屈，眼泪也止不住的真情实感哗哗往下落，看得他一阵心疼，瞬间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哄我了：
    “老婆、娘子……我、我没有，我何时舍得不要你了？你是我的命啊！我离不开你，乖娘子。”
    他抬起大手慌张的轻轻给我擦眼泪，我抓住他的手掌，不讲理地红着眼问他：“那你还要先走么？”
    他犹豫：“娘子，我比你年长……”
    “又想拿这个理由忽悠我，你是比我年长，但也只年长几万岁！怎么的，你连几万年都多活不成？你就不能等等我？”
    我心酸的瘪嘴还要嚎啕大哭，他拿我无计可施地立即哄我，迁就我：
    “好好好，本座多活几万年，本座等着你，本座，陪我的娘子一直到岁月尽头……娘子啊，你都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让为夫，不知所措。”
    我任性地抓着他手，霸道地同他道：“那你发誓！你要好好活着，活个千千万万年，不许再骗我，不许再陨落！你要是敢胡作非为，我、我死给你看！”说完，我又委屈地哭嚎了起来。
    他为了安抚我，被迫向我妥协：“好，本座听你的……本座会好好活着，活个千千万万年。”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逼他：“你发誓！”
    他为难：“落儿……”
    我无理取闹地晃着他胳膊：“你发誓你发誓，你发誓！”
    他被我折磨得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依了，“本座、发誓……会好好活着，活个千千万万年。”
    我补充：“不许自己陨落了！”
    他心不在焉地咽了口口水，为了不让我再闹，只好也顺从了：“绝不，自己陨落。”
    “否则，你就生生世世，别想再遇见我！”
    他瞳孔一震，脸色煞白：“落儿……”
    我咬牙威胁：“发誓！”
    他在我的步步紧逼下，根本没有多犹豫的机会，迟钝了两三秒，才接上：“否则，本座便生生世世……不能遇见落儿……”
    发完誓，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似是没了魂。
    我晓得他在害怕什么，他怕，誓言真的应验了。
    不过，我不会让他誓言成真的。
    “清清！”不许他发呆，我扑进他的怀里，便泪眼盈盈，可怜兮兮地央求他：“要我……”
    他喉头一动，眼眸渐迷离，双手掐在我的腰上，有几分踟蹰：“在这里？”
    我乖乖软软的点头：“我给这里下了结界，他们进不来的。”
    他怔了下，尔后无奈拍拍我的脑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迫不及待地伸手解他衣带，剥他衣袍，“这里是我家，有什么不能干的！”
    他像是有几分害羞，虽然眼下这个环境对他而言还是比较陌生，但他还是乖乖扶着我躺下，任我对他，肆意妄为……
    青衫层层落地，檐外落花如雨，清风徐徐。
    将他扒得差不多了时，我扯开他的衣襟，看见了他原本玉白的胸膛，因那个该死的咒而多出了好几处醒目的淤青……
    心弦颤动，一时愧意笼上心头。
    他抬指挑起我的下颌，不许我看那些淤青，哑着声骗我：“前几次运功出了差池，无甚大碍，休养两天，便好。”
    我抿了抿唇，动作轻缓的俯下去，先深情的吻了下他胸口青痕，再双手攀上他的肩，小心翼翼的吻沿着脖子，爬上他的唇角。
    他掐住我的脖子往下按，意图索取更多。
    而我却离开了他的唇瓣，然后挥手在旁边放糕点的小几上燃了一炉香——
    他低低问：“这是什么？”
    我媚眼如丝地附上去，柔弱无力的在他耳边轻吐热息：“我亲手研制出来的、温情香，是真的，助兴所用。”
    他向来对我的话不加怀疑，更何况，这香燃起来，的确是香甜诱人的滋味。
    原本他就已然有些动情，如今有了这香的助攻，他更是克制不住了……急不可耐的搂着我，翻身就将我压在了软垫上，大手摸到我腰边，扯开了我的衣裙，剥掉了我全身，所有衣物……
    没有太多感情渲染，这一回，他是真的，单纯的简单粗暴想要占有我。
    只是这一陷进去，就再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内心冲动了……
    待他彻底沦陷，我方上气不接下气的在他耳边轻喘：
    “清清，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回应我的，是那一潮更胜一潮的汹涌情海……
    我将手抚在他汗湿的墨发上，羸弱的接着嘱咐：“替我，照顾好我奶奶。”
    这次，他咬了我一口。
    咬在脖子上。
    两副汗意潮湿的身躯深深纠缠在一起，他大口喘息着狠狠道：“落儿，我要你！”
    我默默将他的脖子搂紧了些，无声承受着他凶猛的索求。
    在他几近疯魔之际，悄然运功，将体内那泓清凉，渡进了他的口中，还回他体内。
    万象水灵……你曾护过我一命，这回，也要替我，好好保护他。
    我想告诉他，他有孩子了……
    可我又怕，我若回不来，这句话，便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孩子啊，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小，就陪着母亲一起犯险。
    但父亲也很不容易，母亲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就让父亲替母亲去送死。
    母亲做不到那么自私，拿爱自己的人命，来换自己的命……
    凭什么，我要仗着他爱我，去无休止地向他索要呢。
    凭什么，他爱我，就该为我去死呢。
    这是我的劫，是我的命。
    我也喜欢他，我也希望他，永世长生，岁岁无忧。
    花雨纷飞里，那炉香，还燃的真浓……
    我告诉他，那炉香可助兴……却没告知他，那炉香，可令他暂时沉眠。
    等他醒过来时，我已，进入了法阵吧。
    我清楚，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毫无防备地入我圈套，我才能成功，迷晕他。
    也许手段是挺龌龊。
    可，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
    “清清，等我回来。”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在了青翠欲滴的连绵高山上。
    山下的法阵，已经完全开启了。
    看着那层层金光簇拥而成的上古杀伐法阵内勾勒出的一副副猛兽图案，我抬脚，想要走上前。
    月卿却握住了我的手腕。
    “真的，想好了么？”他问我的低沉嗓音，在抖。
    我挣开他的手，淡淡一笑，“想好了。”
    他愣住，许久，才红着眼，和我说：“早点回来。”
    我心中苦涩的深吸一口气，扭头，目光坚定的望着他，报以一笑：“我尽量。”
    想了想，我又说：“替我，安抚上清。”
    他抬手，抹了把眼中泪水，笑的悲凉：“这次，竟然又是我送你……罢了，你走吧。我会劝上清龙祖，等你回来……”
    我听罢，欣慰颔首。
    回头再看家的方向……
    突然，有点想见他。
    可现在，不能。
    我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咬紧牙关，心一狠，抬脚往那法阵，头也不回的走去：“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还没有，好好同他们告个别……
    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有缘，再见。
    强绷着心弦，快步走到法阵入口，正要一脚迈进去时，月卿突然在身后喊了句：“带着孩子，好好的，回来……我们等你……”
    尾音，甚至有些呜咽。
    我再也忍不住的闭上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硬着嗓子，极轻的回了句：“好……”
    迈进法阵。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里面的金光，刺的我有些睁不开眼……
    耳畔风声渐烈，法阵里的各种金色图腾法印也迅速转动了起来，一缕缕金光，如初升暖阳般，温柔的洒在我身上……
    令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
    虽然上面有天帝和三清尊神在施法镇着，可法阵内的毁灭之力开启时，我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心像是要裂开了一般，无数条伤痕，都在向外散发着极致的痛苦。
    我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心口，裂出了无数个缝隙，缝隙里有紫光，溢了出来——
    疼，疼到窒息，却喊不出声。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拼尽毕生的修为，来忍耐这钻心刺骨要被撕裂的痛处……
    忍到头脑发昏，意识涣散。
    而在我几度险些晕死过去时……
    忽然有只冰冷的大手，握住了我颤抖的指尖。
    我诧异睁眼，却见到，我那玉树临风的哥哥陪我一起悬身在半空中，一袭墨衣飘逸，一副绝美容颜冷峻——
    见我痛苦，他也心疼不忍，攥紧我的手，陪我飞向法阵深处。
    “小九，不要害怕，哥陪你。”
    我情不自禁的抓紧他手指，含泪冲他乖乖一笑：“好。”
    身入阵心的那一刹，我忽然听见，法阵外，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落儿，回来！”
    “娘子——”
    而我，却没机会再回应他，只瞬间，就湮灭在了铺天而来的毁灭感中——
    上清，愿你我，还有来生。
    愿此生，并非你我缘分的终点……
    如果还有未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定不再负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