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壮着胆子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我并不想让小妹在这么小的年纪成亲，并且还是以冲喜的方式。”
    云思一句话，直接让屋里的气氛凝固。
    她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继续道：“我与陆家公子成亲不到三月，加上定亲也就半年。
    这半年里，我听到了比之前十五年都多的流言蜚语。
    无数人对我恶意揣度，编排造谣，攻击谩骂，有些人背着我议论，有些故意说给我听。
    我去参加宴席，有人表面恭维，背地里冷嘲热讽。
    也有人当面给我难看，她们议论我的出身，讨论我的清白，评论我的品性，最后得出结论，我是这世上最恶毒，最不堪的女人。
    若不是我心性坚强到近乎冷血，很可能会被那些言论逼疯。
    这还只是小小的罗平县，我嫁的也只是侍郎府半点也不受宠的孙少爷。
    可盼盼要嫁的是未来的国公爷，她将要面对的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未来迎接她的是什么，我不敢想。
    盼盼不像我，她开朗活泼，体贴善良，会因为旁人的夸赞雀跃，也会因为他人的诋毁哭泣。
    今天如果是她站在我的位置，很有可能扛不过去。
    若是陷入岑家，她大约只有死路一条。”
    岑老夫人没想到云思会这样直白，一时有些怔愣。
    但很快，她眼中泪意闪烁，哑声开口：“大姑娘，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
    每个孩子都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
    你家的情况比寻常人家更特殊，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开这个口。
    其实早在去年，陆公子派人来岭秀城调查的时候，我们就察觉了。
    因为不清楚陆公子的用意，家中护卫便跟着陆公子的人去了罗平县，进而知道了四姑娘的八字与久安相合。
    我们知道你们不愿让四姑娘冲喜，所以只装作没这回事，竭力寻找其他八字合适的姑娘。
    府中不少人劝我别浪费时间，让我去京中旨，让皇上或者皇后娘娘赐婚，我不愿强人所难，只能一拖再拖。
    可是半个月之前久安的病情忽然加重，大夫说怕是时日无多。
    我实在没了办法，这才让管家去罗平找你。
    我可以用岑付满门荣耀向你保证，倘若四姑娘真能入了岑家的门，我一定会将她视如己出，竭力为她铺路。
    我这一生送走了自己的丈夫，送走了两个小叔子，送走了两个儿子，送走了大孙子，还送走了大儿媳，久安是我撑下去的唯一希望。
    大姑娘，求你帮帮我这个命苦的老婆子吧。”
    岑老夫人站起来，要给云思行礼，云思几步冲上前将人扶住：“老夫人，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半强迫性的将岑老夫人按回原位之后，云思问：“老夫人，请恕晚辈直言，倘若冲喜未能达到您想要的效果，又该如何？”
    岑老夫人回：“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倘若还是无法留下久安，那便是老天认为岑家造下的杀孽太多，有意亡了岑家。
    我不甘，但我认！”
    云思又问：“老夫人可有想过，倘若冲喜失败，要如何安置我的妹妹？”
    大约是先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岑老夫人静了几息之后才开口。
    “若四姑娘愿意留在岑家，我会请皇后娘娘封她为县主，日后帮她寻个好婆家，风光大嫁。
    若她不愿留下，可以选择归家，但岑家永远是她的后盾，只要岑氏尚在，必定会为她撑腰。”
    云思没想到岑家竟然不需要妹妹为岑公子守节。
    说实话，如果冲喜的人是她，她可能真的会心动……
    她双手握拳，以掌心的刺痛让自己冷静。
    “老夫人，我很感念您让岑管家上门提亲。
    您有很多办法可以达成轻易心愿，但您却选择了最麻烦的一条。
    我也知道，我家小妹很可能是留不住的。
    但盼盼是我的亲妹妹，但有可能，我总想为她争取一番。
    我有个不情之请，斗胆想要与您说上一说。”
    岑老夫人抬手轻抚她的手臂：“孩子，我理解你的心，你说吧。”
    云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曾听闻老夫人没有让岑公子袭爵，是觉得公子年纪小命格轻，担不得此等重任。
    我斗胆猜测，岑公子缠绵病榻，固然有一部分是在娘胎里养得不足。
    但老夫人定然也觉得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岑家世代武将，杀戮太重，不利于子孙繁衍。
    老夫人，我猜对了吗？”
    岑老夫人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最终点了点头：“是这样。”
    “那么老夫人有没有想过，让公子暂时离开岑家，以另一种身份开始生活？”
    岑老夫人闻言猛地抬头，眼神变得犀利。
    云思在这样的注视下，心中难免紧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在我们村里，很多老人家信奉贱命好养活，给孩子取名铁蛋，狗剩，石头。
    还有人不给小孩儿取名字，说是阎王簿上没有名字，鬼差就勾不走孩子的魂。
    有些命格弱的男孩，家中长辈会将她当女孩儿养，说是这样就能让孩子顺利长大。
    老夫人吃斋念佛，信天命，也信八字，定然也知道我这话并非胡言乱语。
    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为何不换一条路来走呢？
    至于身份，倘若公子能平安长大，身份随时可以换回来。”
    这番话说完，云思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
    她屏气凝神，等着岑老夫人的答复。
    等了半晌，却听岑老夫人道：“大姑娘和四姑娘一路奔波，想必已然累得不行。
    是老身疏忽，竟然拉你说了这么久的话。
    你先去客院歇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听到送客令，云思心里顿时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惹了岑老夫人不快。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又怕火上浇油，只得退了出去。
    门外，下人看她出来，便领着她往的宴清阁而去。
    云思问：“我妹妹在哪里？”
    “回云大姑娘的话，夫人领着云四姑娘去后院看花了，稍后夫人便会将四姑娘送去宴清阁。”
    云思看着昏暗的天色，心说这时候能看清什么花？
    奈何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有话也不敢说，只能跟着去了宴清阁，心里则想着如果岑老夫人拒绝了她的话，明天该怎么聊。
    好在没等多久，岑夫人就将云盼送了回来。
    岑夫人说跟云盼投缘，所以多聊了几句，接着又吩咐人送来晚膳，让她们二人吃了饭后好好休息。
    云思看云盼眼睛有些泛红，哪里有戏心思吃饭。
    她拉了妹妹去内间，小声问：“岑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说起这个，云盼的眼中又聚起泪水：“岑夫人跟我说了岑家英烈的往事，说他们是怎么抵御外敌，保护百姓的。
    姐，岑家的人都死得好惨！
    我听说岑家老爷为了抵挡敌军身中几百箭，从他身上取下来的箭头比他人都重。
    他用自己的命护住了身后的城，城门外几乎无人生还，城内百姓却没有一个人受伤。
    还有岑家一个伯伯，被敌军抓了去，可他宁死不降，等咱们的人找到他时，他浑身的血都流干了。
    姐姐，他们都是英雄。
    如果没有他们在北边帮我们拦着，我们哪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可过？”
    云思听到这话，心里跟装了块石头似的，堵得慌。
    她知道岑夫人跟盼盼说这些是为了让盼盼心软，为了让盼盼甘心嫁来岑家冲喜。
    可她却没办法怪岑夫人。
    因为她早就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岑家的英勇往事。
    甚至，岑夫人说的已经收敛了，还有很多更血腥更没有人性的事情，岑夫人都没有说出来。
    云思抱着云盼，沉重的叹息一声……